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我正盯着终端上未完成的图纸。那滴金液留下的痕迹还在玻璃瓶里泛着微光,能量读数刚稳定在18%。我没有动,手指还搭在控制台边缘。
屏幕突然跳出血红色提示:【东区育幼所、南环维修站,集体脑波紊乱,零域供能异常】。
我调出能源流动日志。系统记录显示这两个区域的能耗已经满载运行,可实际输出只有标定值的37%。其他区块的数据也出现了细微偏移,集中在几个新建的生活区。那些地方最近被划为“重点保障单位”,名义上是优先供电,实际上却占用了大量冗余资源。
苏晴的通讯接通了,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配给模型被人改过。第三方模块接入了调度系统,叫‘公平委员会’。”
“谁批准的?”
“居民联署提案,流程合规。三个人代表出面,说是为了防止资源浪费。名字你可能不熟——王德海、李文娟、赵磊。”
我没印象。避难初期登记名单上有他们,但从没参与过核心事务。我以为这是民间自治的正常尝试。
她说:“他们的算法在做选择性分配。低能耗人群的实际供给被压缩,高申报区反而持续超支。这不是技术问题,是人为操控。”
监控画面切到东区育幼所。孩子们躺在地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医护人员束手无策,检测不到毒素或感染源。只是所有人脑电波同步出现了0.3秒的延迟震荡,像某种信号干扰。
我盯着那组数据流,精神力读数缓慢下滑。刚恢复的一点储备又要耗进去。
“现在怎么办?”她问。
“先切断那个模块的权限。”
“不行。如果强行断开,整个配给网会重启,至少十分钟离线。医院、净水厂都扛不住这个空窗。”
我沉默两秒。“那就让老周去查物理层。”
通话结束前,她补了一句:“这些人讲得很动听。说什么‘共克时艰’,‘人人节制’。但真正的节制,不该由少数人来定义。”
我关掉语音窗口,转向内部频道。
老周的声音很快响起:“我已经带人出发了,目标东区线路节点。”
二十分钟后,他传回第一段视频。画面晃动,是他手持检测仪走进育幼所外墙的配电井。金属盖板下,传导线路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膜状装置,贴在主干线上,不起眼,但一直在释放微弱脉冲。
“分流器被动了手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正常的能量流向被截取一部分,导向地下支线。这东西不是标准件,是手工改装的。”
他顺着信号追踪,最终定位到旧市政厅地下室。那里现在挂着一块牌子:公平委员会办公处。
突击行动没有惊动任何人。门没锁,桌上摆着几份打印报表,写着“节能建议”“用电评估”。服务器藏在柜子里,老旧型号,硬盘还在运转。
老周提取了远程操作日志。加密协议头显示一串固定标识符,和守夜人早期物资调度系统的签名完全一致。Ip溯源指向城西废弃基站,最后一次合法维护记录停在黑日前三年。
“这不是居民自发组织。”他对镜头说,“是守夜人残余力量换了个皮。”
我坐在控制台前,看着他传回来的数据包。伪造民意,建立信任,再通过“合理程序”掌控资源分配权。他们不直接抢,而是把规则变成刀。
终端弹出新警报:西区医疗站报告电压波动,两名术后患者出现短暂意识模糊。
不能再等了。
我打开设计界面,调出全城地下管网图。新的主干管道必须绕开现有系统,独立运行。材料用最新沉积的零域结晶粉末,结构采用十二面体嵌套阵列,确保传导效率和抗干扰能力。
图纸绘制完成,精神力降到15%。我深吸一口气,启动零域实体化协议。
地面开始震动。
一道透明管道从核心区缓缓升起,像水晶生长一般向上延伸。它穿过街道,越过建筑废墟,沿着预设路径向城市外围铺展。晶莹的管壁内流动着淡金色能量流,稳定而清晰。
当它接近东区节点时,突然拐了一个直角弯。
我没有设定这个转向。
它避开“公平委员会”所在的建筑群,向下切入地层,精准接入变异者聚居区的储能舱。那里住着最早接受生命之泉治疗的一批人,也是最常被排除在“优先名单”之外的群体。
与此同时,所有曾接受过治疗的变异者体内共鸣频率同步提升。监控画面中,他们的虹膜泛起微弱绿光,像是被某种信号唤醒。
那些虚假申报高能耗的区域,电压自动下调至基础生存水平。灯光变暗,供暖停止,空调停机。而育幼所、医疗站、儿童安置区的供能瞬间恢复正常。
系统没有报警,也没有报错。
它自己做出了选择。
我盯着屏幕上蜿蜒而去的管道轨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不是没想过加入人工审核机制,可那样只会再生新的权力中心。而现在,这条管道跳过了所有中间环节,直接响应最底层的需求。
世界树没有显形,但它留下的逻辑已经渗入每一道能量脉冲。
苏晴发来消息:“数据分析完成了。那些篡改数据的区块,供能削减比例和他们的虚假申报量成正比。误差小于0.5%。”
这不是巧合。
是裁决。
老周在通讯频道里说:“安保队已经封锁公平委员会办公点。三人全部控制,未抵抗。但他们坚称自己只是普通居民,不知道后台是谁在操作。”
我没回应。目光仍停留在那条透明管道上。它已经连接了七个关键节点,包括水源净化厂和应急发电机房。每一处接入点,地面都会浮现出极细的金线,组成六边形网格,和我之前图纸上的基础单元完全一致。
仿佛世界树早已知道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终端忽然震动。
一条新提示跳出:【核心区地下一百二十七米,深层地脉能量活动增强。结构稳定性维持一级。】
那是金液催生出的空腔所在位置。晶体墙壁正在缓慢扩张,像是某种设施仍在建设中。
我伸手摸了摸控制台边缘的玻璃瓶。里面的金液痕迹少了一半。
就在这时,管道末端闪过一道波纹。
原本流向北区养老院的能量流突然中断,转而折返,注入一条未曾规划的支路。那条路通往地下实验室,正是我准备建造阻断剂反应舱的地方。
能量自己找到了用途。
我坐回椅子,手指放在终端上没拿开。外面天色未变,但整座城市的供能体系已经换了模样。
老周最后说了一句:“接下来怎么处理那三个人?”
我看着屏幕上的实时流向图,回答:“先关着。他们背后的人还没露面。”
话音落下,终端再次闪烁。
一行新数据跳出来:【检测到微量能量泄露,来源——控制中心内部终端接口。】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接触接口的位置,皮肤下有一丝金光游动,像血管里流着液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