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青砖地上还沾着昨夜的潮气,檐角垂着的铜铃被春风拂得轻轻晃,叮铃一声,落进陈小旭泛红的眼眶里。
张丽看着眼前这丫头攥着戏服衣角的手还在微微紧,心里早明镜似的 —— 这几日剧组赶拍 “黛玉葬花” 的戏,陈小旭入戏太深,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愁绪,连跟对象军哥打电话都没几句活络话。
这会儿见她终于抬起头,眼里的水光褪去些,只剩亮闪闪的期待,张丽才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手背,掌心触到丫头微凉的皮肤,语气里带着点嗔怪的暖意:“行,你这丫头,换衣服可得快点,别让人家在院外等久了 —— 小然那人看着随和,其实最守时。”
陈小旭这才笑开,嘴角梨涡浅浅陷下去,用力点头时马尾辫的碎发都跟着晃:“嗯!我马上就好!”
说着转身往屋里跑,蓝布衫的衣角扫过院里的海棠树,带落一片刚开的粉白花瓣,落在张丽脚边。
张丽弯腰捡起花瓣,指尖捻着那软乎乎的花瓣,想起方才小旭眼里的光 —— 倒比戏里那抹愁绪鲜活多了,心里忍不住琢磨:或许这趟故宫游,真能让这丫头松快松快。
院门外的胡同里,春风裹着槐花香飘过来,混着远处煤炉里飘出的淡淡烟火气。
李默然靠在墨色奔驰车的车门上,皮鞋尖轻轻蹭着地上的青砖缝。
这车在 1986 年的北京胡同里实在扎眼,几个穿着打补丁蓝布外套的孩子围着车子转,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车轮,又怕被大人说,哧溜一下跑开,笑声像撒了把糖,在风里飘得老远。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胆子大,站在几步外仰着脖子问:“哥哥,这是电视里的车吗?真好看!”
李默然弯起嘴角,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去:“是啊,你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坐。”
小姑娘接了糖,蹦蹦跳跳地跑了,跟同伴炫耀:“哥哥给我糖啦!”
李默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苹果,是今早从招待所厨房拿的,表皮红彤彤的,还带着点水汽。
他用袖口擦了擦,刚要咬下去,就听见胡同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 抬头时,正撞见陈小旭跑过来的身影。
她换了件粉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绣着圈细细的白蕾丝,风一吹,衣摆就轻轻晃。
下身是条宝蓝色的喇叭裤,裤脚微微散开,走路时带着点飒气。
头发不再是戏里的发髻,而是披在肩上,用根系着小草莓的白皮筋松松扎了个马尾,发梢还带着点拍戏时烫的卷儿,被阳光照得泛着浅金。
她跑过来时,裙摆扫过胡同里的杂草,手里攥着块碎花小手帕,到了李默然跟前才停下,胸口微微起伏,仰着头笑:“小然,我好了!”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又滑到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连眼里的笑意都亮闪闪的。
张丽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水和纸巾。她看着站在车边的两人,忍不住笑 —— 小旭这丫头,平时在剧组里总带着点林黛玉的弱柳扶风,跟李默然站在一块儿,倒像株迎着太阳的向日葵,连嘴角的笑都没断过。
而她这表弟,平时在舞台上是聚光灯下的巨星,唱着歌时眼神锐利又耀眼,私下里却这么温和,连看小旭的眼神都带着点纵容。
“走,先去故宫。” 李默然把手里的苹果递给陈小旭,又打开车门,从副驾拿出两瓶冰镇的北冰洋汽水 —— 绿色的玻璃瓶身还凝着水珠,碰在手里凉丝丝的。
他递给张丽一瓶:“听说神武门那边新修了展柜,放着康熙的龙袍,去看看?”
“好啊好啊!” 陈小旭接过汽水,指尖碰到瓶身的水珠,忍不住缩了下手指,又赶紧拧开瓶盖。
“咕咚” 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橘子味混着气泡在嘴里炸开,又顺着喉咙滑下去,凉得她打了个轻颤,忍不住眯起眼睛,像只晒够太阳的小猫,满足地喟叹:“真好喝!比剧组的凉白开甜多了!”
张丽也拧开汽水,看着陈小旭的模样,笑着摇头:“你这丫头,跟没喝过汽水似的。”
车子缓缓驶离胡同,开上土路。
路两旁的白杨树刚长出新叶,嫩黄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在车窗外织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偶尔有自行车从旁边经过,叮铃铃的车铃声混着骑车人的笑声飘过来,还有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吆喝声老远就能听见:“冰棍儿 —— 奶油的 ——”
车里,陈小旭捧着汽水,叽叽喳喳地说剧组里的趣事:“当初拍‘宝黛初见’的戏,饰演宝玉的演员忘词了,站在那儿挠头,导演都笑了!还有王老师,拍他摔玉的戏,假玉没拿稳,掉地上碎了,他吓得脸都白了,后来才知道那玉是仿的,不值钱。”
张丽靠在副驾上,偶尔插一句:“你这丫头,就知道看别人热闹,上次你自己忘词,还躲在后台哭呢。”
陈小旭脸一红,轻轻推了下张丽的胳膊:“丽姐!哪有!”
李默然握着方向盘,听着两人的打闹,嘴角一直勾着。
他偶尔侧过头,看一眼陈小旭 —— 这丫头说起剧组的事时,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了戏里的愁绪,倒像个普通的二十岁姑娘,鲜活又热闹。
他忽然觉得,之前总想着快点回羊城,现在倒觉得,在燕京多待几天也挺好 —— 能看看这样的春天,能跟这样鲜活的人一起逛故宫,比在舞台上对着万千观众,更让人觉得踏实。
车子开了约莫半个钟头,远远就看见天安门城楼的轮廓 —— 红墙黄瓦在天光下格外醒目,城楼上的国徽闪着金光。
再往前开一段,就到了故宫的午门外。李默然把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刚拉上手刹,就看见买票的队伍排了老长,队伍里有人举着报纸扇风,有人在议论门票价格。
“一张票要 10 块?这都快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皱着眉,跟身边的女人嘀咕。
女人手里拎着个布包,拉了拉男人的胳膊:“听说有康熙的龙袍,贵也值了,咱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总得看看。”
李默然走过去排队,陈小旭和张丽跟在他身后。陈小旭踮着脚看队伍前面,小声跟张丽说:“人真多啊,早知道早点来了。”
张丽拍了拍她的肩膀:“急什么,慢慢排,反正今天有的是时间。”
轮到李默然时,他从口袋里掏出 30 块钱,递给售票员:“三张票,谢谢。”
售票员是个中年女人,接过钱时抬了抬头,看了眼李默然 —— 这男孩戴副那么难看的眼镜,可气质跟周围的人不太一样,但也没多想,递给他三张红色的门票:“拿好,进去后往左拐,神武门在北边。”
李默然接过门票,递给陈小旭和张丽。
陈小旭拿着门票,指尖摸着上面的故宫图案,小声说:“10 块钱呢,真贵。”
李默然笑了笑:“贵点也值,难得来一次。”
他没说的是,之前跟华纳签的那张专辑合约,2500 万美元的签约费足够他买无数张这样的门票。
但他从小就知道,财不可外露,这是羊城人的天性 —— 更何况,他更想跟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逛一次故宫,而不是被认出来后围着要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