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淙随朝廷队伍赴西北那日,天未亮,朱雀门外已列好阵,三百披甲士兵持长枪、跨骏马,杏黄旗上 “戍边” 二字迎风猎猎,几位老将立在队侧交代军务,气氛肃穆。
郦家几位姐妹和妹夫姐夫的竟是站了一排,不由得失笑又觉温暖。
两位母亲先是一番嘱托,姐妹更是送了不少东西,直至都拿不下,折淙无奈的摇头:“姐姐妹妹们,尽是够了。”
寿华眼含泪意:“定要当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折淙喉结滚动,铠甲随吞咽声轻响:“弟弟明白,家里托付大姐姐照看了”
“时辰到!” 将领声起。折淙深鞠一躬:“多谢各位,我定早日凯旋。” 转身翻身上马,与几位老将并驾。
队伍迈着整齐步伐远去,马蹄声渐轻,郦娘子望着折淙的身影变小,直到看不见,才被好德、福慧扶着转身:“咱们等他回来团圆。”
折淙走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寿华每天除了陪郦娘子说话,就是在家画画、看书。
这日,她正在书房里画一幅 “春耕图”,杜仰熙从开封府回来,手里拿着个锦盒,笑着走进来:“娘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寿华抬眼,见杜仰熙打开锦盒,里头一支羊脂玉笔卧在锦缎上,笔杆缠枝莲雕得纤巧灵动。“今日断案,遇位老翰林,见我寻笔给你,便将这杆送了来,说配你最宜。”
他递过笔,寿华接来蘸了墨,在废纸上轻描几笔,笔尖柔润趁手。“多谢夫君费心,我很喜欢。”她眼尾弯起,藏着笑意。
杜仰熙坐到她身侧,目光落在案上未竟的竹石图:“明日李判官设宴,与会多是太学博士,你穿那身月白褙子,配你新画的兰草团扇,素雅又显气度。”
杜仰熙从身后轻托住寿华作画的手腕,气息拂过她发顶。
寿华笔尖微顿,在纸上晕开细浅墨痕,耳尖泛红却语气平和:“前日见你案头《营造法式》的‘举折之制’图样,墨痕叠了三层,眼尾红得似染胭脂,往后莫要再熬夜了。”
杜仰熙上前握住她执笔的手,指腹轻蹭腕间玉钏:“下次定不让你忧心,公务毕便回房陪你看星子。”
寿华抽手,笔尖轻点他手背:“登徒子,又来撩拨。” 杜仰熙低笑,指尖勾住她垂落的鬓发:“只撩拨我的娘子,有何不可?”
转天辰时刚过,杜仰熙与寿华一同往李府去。到了府邸前,便见青石影壁刻着狻猊踏云戏珠,檐下朱漆宫灯映得琉璃瓦泛微光。
进院后,乌木曲几按三才阵排布,几足玄铁云头随风轻晃,与檐角铜铎轻响相和,雅致又不失庄重。
杜仰熙先与迎上来的李判官寒暄,寿华则在旁颔首致意。
待落座后,王夫人便凑过来,目光落在她的团扇上:“杜夫人这扇面兰草,笔触清润,定是亲手画的吧?”
寿华浅笑颔首。张夫人又道:“杜大人《断狱新编》扉页题字,娟秀雅致,想来是夫人所书?”
她温和回应:“不过帮夫君抄录时随手题的,谈不上好。”
正说着,李夫人一身湖蓝襦裙款步而来,笑着拉过寿华的手:“早闻杜夫人才学出众,常听夫君说,杜大人断案引《周礼?司寇》辨是非,想来夫人也常与他论经?”
寿华不卑不亢:“闲时与夫君聊些典籍,倒从他口中多懂了些民间疾苦。”
李夫人闻言愈发投契,眼尾扫过院角盛放的牡丹,又笑着邀她:“今日天好,我院里那几株姚黄开得正盛,是从洛阳特意运来的,咱们去瞧瞧?也让夫人评评,配不配得上书中说的好。”
寿华含笑应下,随李夫人往庭院深处走。近了才见,几株姚黄亭亭立在花畦中,花瓣层层叠叠,金辉流转。
李夫人指着花枝道:“这姚黄,您瞧这花色,配得上《洛阳花木记》里‘众芳皆后尘’的说法吧?”
寿华望着盛放的花枝,指尖轻轻拂过扇面,轻声道:“从前只在书中见描述,今日亲见,才知何为‘色夺春工’。”
一旁几位夫人听见动静,也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议着花品,有夸花色浓艳的,有叹花姿端庄的,说着说着便聊到秋日赏菊。
王夫人笑着提议:“城郊菊园的墨菊最是有名,不如咱们约着秋日同去?” 众人纷纷应和,寿华也含笑点头:“届时定来赴约。”
宴至暮色垂落,杜仰熙寻来,先与李判官谈笑几句,才走到寿华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中团扇:“风凉了,咱们回府。”
寿华对众夫人颔首道别:“今日与各位姐姐相谈甚欢,秋日赏菊再聚。” 李夫人笑着摆手:“定等你!”
马车里熏着浅淡兰香,杜仰熙见寿华指尖还捏着那支羊脂玉笔,轻声问:“今日玩得尽兴?”
她点头,眉眼间带着舒展的笑意:“王夫人约了日后学画兰草,李夫人也盼着秋日赏菊,倒得了不少知己。”
杜仰熙揉了揉她的发,眼底满是赞许:“我娘子的才学与性情,本就该得这般投契的朋友。”
寿华靠在他肩头,指尖轻轻拂过扇面兰草,未再多言,只唇角噙着浅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