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炕那头的陆峥年早没了踪影,只有他盖过的被子还留着点余温。她裹紧薄被坐起来,就见窗纸上透着微光,院外传来“嘿呦”的号子声——是陆峥年带着人在劈柴,那闷响一声接一声,像敲在她心尖上。
“醒了?”门帘被掀开,陆峥年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肩头落着层白霜,手里却捧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刚熬的小米粥,快趁热喝。”
温乐瑜接过碗,指尖触到滚烫的碗壁,赶紧缩了缩手。陆峥年见状,自然地接过碗,舀了勺粥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慢点,烫。”
她小口抿着粥,眼角瞥见他手背的冻疮,心里一揪:“你咋不等天亮再劈柴?”
“早劈完早下地,今天要去河湾引水,得赶在冻层化之前挖渠。”陆峥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你在家烤火就行,别出门,风大。”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炸开林潇潇的大嗓门:“沈浩宇你个混蛋!把我铁锹藏哪了?”紧接着是男人讨饶的笑:“媳妇你轻点!铁锹在柴火垛后面呢,我这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嘛!”
温乐瑜忍不住笑,陆峥年也勾了勾嘴角:“你闺蜜跟我弟,一天不吵三次架都不算完。”
正说着,林潇潇掀帘进来,胳膊上还沾着泥,看见温乐瑜就嚷嚷:“瑜瑜你看,沈浩宇把我新买的胶鞋穿走了!那是我托人从县城捎的!”
沈浩宇跟在后面,趿拉着双破布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嫂子早啊!我那鞋漏了,借潇潇的穿穿咋了?再说她力气大,光脚都能踩碎石子。”
“你闭嘴!”林潇潇抬脚就踹,沈浩宇灵活躲开,她却没收住力,一脚踹在门框上,“哐当”一声,木头门框竟裂了道缝。
陆峥年皱眉:“轻点,别伤着脚。”
“没事!”林潇潇拍了拍裤腿,突然压低声音冲温乐瑜挤眼睛,“我刚才去河边,看见王婆子在村口说你闲话,说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配不上我哥’。”
温乐瑜手里的粥碗晃了晃,眼圈瞬间红了。陆峥年的脸沉下来,刚要起身,却被林潇潇按住:“哥你别动,这事我来!”她转身就往外走,沈浩宇赶紧跟上:“媳妇你干啥去?”
“去让王婆子看看,我林潇潇的闺蜜,是不是好欺负的!”
温乐瑜急得要追,被陆峥年拉住:“让她去。潇潇有分寸,再说……”他看向温乐瑜,眼神软下来,“王婆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娶媳妇,是要疼的,不是要当劳力的。”
温乐瑜咬着唇没说话,心里却暖烘烘的。
没过多久,村口传来王婆子的尖叫。沈浩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信:“潇潇把王婆子的柴火垛掀了!还说‘我闺蜜就算啥也不干,有我哥疼着,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陆峥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真生气。温乐瑜看着他起身要去收拾烂摊子,突然拉住他的衣角:“我……我也想做点啥。”
“你把粥喝完就行。”
“我想学着纳鞋底,”她小声说,“看村里婶子们都在做,我也想试试。”
陆峥年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我去找块浆好的布壳子来。”
等他拿着布壳子回来,就见温乐瑜正对着窗台上的破镜子抹眼泪。“咋了?”
“我刚才听见王婆子说,我这样的,连鸡蛋都不会捡,迟早被你休了……”
陆峥年把布壳子往桌上一放,声音沉得像打雷:“谁敢说这话,我撕烂她的嘴!”他蹲下来,握住温乐瑜的手,“乐瑜,我陆峥年这辈子,就认你一个媳妇。你啥也不会没关系,我会就行。你胆小,我就当你的胆子;你力气小,我就当你的力气。”
温乐瑜的眼泪掉得更凶,却带着笑:“可我不想总拖累你……”
“啥叫拖累?”陆峥年拿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糙实的掌心,“我打仗负伤那年,躺了三个月,你婶子端屎端尿伺候我,我咋不说她拖累?两口子就是这样,你弱的时候我扶你,我累的时候你靠着,这才叫日子。”
院外传来林潇潇哼着小曲回来的声音,沈浩宇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只老母鸡——听说是王婆子赔罪的。温乐瑜看着陆峥年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哪是什么意外,分明是老天爷怕她吃苦,特意给她送了个靠山来。
“那我学纳鞋底,”她抹掉眼泪,眼神亮起来,“给你纳双厚底的,冬天穿不冻脚。”
陆峥年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好啊,我等着。”
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温乐瑜发顶,也落在陆峥年宽厚的肩膀上。隔壁传来林潇潇和沈浩宇斗嘴的声音,夹杂着老母鸡的咯咯叫,温乐瑜突然觉得,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比书里写的任何结局都要甜。
她拿起针线,笨拙地穿过布壳子,针尖扎了手也不吭声。陆峥年在一旁看着,悄悄把顶针往她指头上套:“慢点,扎着不疼?”
“不疼。”温乐瑜抬头冲他笑,眼里的光比窗台上的霜花还亮,“以后我学着做饭,学着喂猪,学着……啥都学着做。”
“不用急,”陆峥年揉了揉她的头发,“日子长着呢,咱慢慢学。”
屋外的风还在刮,屋里的小米粥却温乎乎的。温乐瑜低头纳着鞋底,心里踏实得很——就算穿错了书,嫁错了人,可眼前这双握着她的手,这满院的烟火气,分明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