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鸡叫吵醒的。
炕梢的粗布褥子硌得她腰生疼,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煤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胡茬青黑,军绿色的褂子敞着领口,露出结实的锁骨。
这不是她该嫁的顾家老二顾晏城。
书里写,顾晏城是镇上出了名的小混混,头发留得老长,说话吊儿郎当,可眼前这男人,眉眼周正,眼神沉稳,分明是顾家老大,那个在部队立过功的糙汉军人顾晏廷!
“醒了?”顾晏廷的声音像磨砂纸擦过木头,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锅里温着玉米糊糊,我去给你盛。”
温乐瑜缩在被窝里没动,脑子里“嗡嗡”响。她穿书的第三天,昨天拜堂时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她明明看见对面站着个瘦高个,头发乱得像鸡窝,怎么醒来成了顾晏廷?
这时,隔壁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闺蜜沈听澜的怒吼:“顾晏城你个混蛋!敢掀我被子?看我不把你胳膊卸下来!”
温乐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沈听澜也嫁错了!
顾晏廷端着碗糊进来时,正看见温乐瑜眼圈红红的,小手攥着被角瑟瑟发抖。他皱了皱眉,把碗往炕边的小桌上一放:“别怕,听澜跟晏城闹着玩呢。”
“可……可我们嫁错了啊。”温乐瑜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眼泪啪嗒掉在褥子上,“书里说,我跟顾晏城会吵一辈子,最后我……”
“书里写的不算数。”顾晏廷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他拿起桌上的粗布巾,笨拙地替她擦眼泪,“我弟那性子是野了点,但听澜那丫头力气大,治得住他。倒是你,胆子这么小,要是真跟了晏城,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这话倒是不假。昨天拜堂时,温乐瑜瞥到的“鸡窝头”正是顾晏城,而沈听澜那丫头,昨天抬嫁妆时嫌箱子沉,愣是单手把樟木箱举过了头顶,吓得送亲的人直咋舌。
正想着,沈听澜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头上的红绒花歪在一边,粗布嫁衣的袖子扯破了个口子,身后跟着个矮瘦青年,正是顾晏城——此刻他捂着胳膊,一脸委屈。
“乐瑜你看!”沈听澜嗓门比铜锣还响,“这混球居然敢跟我抢炕!说这是他家,就得他睡里头!”
顾晏城嘟囔:“本来就是我家……”话没说完,就被沈听澜一眼瞪了回去。
顾晏廷没好气地瞪向弟弟:“去灶房待着去,别在这儿添乱。”转头又对沈听澜说,“早饭在锅里,自己盛去。”
沈听澜这才注意到温乐瑜红着眼圈,顿时急了:“乐瑜你别怕!这顾晏廷看着凶,其实是个闷葫芦,昨天帮我搬嫁妆时,我亲眼见他把掉地上的米粒都捡起来了,心细着呢!”
温乐瑜偷偷抬眼,正好撞上顾晏廷看过来的目光,他赶紧别过头,耳根悄悄红了。
吃过早饭,婆婆王秀莲叉着腰站在院里喊:“老大媳妇去喂猪,老二媳妇去挑水!”
温乐瑜一听“喂猪”,脸都白了。书里写王秀莲是个刻薄角色,故意刁难原主,原主就是因为喂猪时被猪拱了,染了风寒没挺过去。
她正哆哆嗦嗦往猪圈挪,手腕突然被攥住。顾晏廷的手掌粗糙滚烫,力道却很轻:“我去吧,你在家烧火。”
王秀莲立刻不乐意了:“刚进门就想偷懒?城里来的娇小姐就是金贵……”
“娘,”顾晏廷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劲儿,“乐瑜胆子小,昨天拜堂时被炮仗吓着了,我替她干活,不碍事。”说完,他拿起猪食桶就往猪圈走,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树。
温乐瑜站在原地,心里又暖又慌。
另一边,沈听澜挑着水桶往井边去,顾晏城跟在后面叨叨:“我说你慢点,桶晃洒了白费劲……”话没说完,就见沈听澜单手把扁担往肩上一扛,两只水桶稳稳当当,步子轻快得很。
“废话真多。”沈听澜瞥他一眼,“有这功夫不如去把柴火劈了,省得晚上做饭还得找引火的。”
顾晏城撇撇嘴,还真拿起了斧头。可他哪劈过柴?斧子挥得老高,劈在木头上却滑了偏,差点砸到脚。沈听澜看得直皱眉,走过去一把夺过斧头:“给我!”
只见她抡起斧头,“哐哐哐”几下,半捆柴就劈好了,木屑飞溅,动作干脆利落。顾晏城看直了眼,喃喃道:“我娘说你力气大,我还不信……”
沈听澜把斧头往他怀里一塞:“学着点!以后这活儿归你,劈不够数别想吃饭。”
顾晏城摸着烫手的斧头,突然觉得这媳妇好像……挺厉害?
中午吃饭时,王秀莲故意把一碗咸菜推到温乐瑜面前,把唯一的白面馒头给了顾晏廷。“老大在部队苦惯了,得补补,”她斜睨着温乐瑜,“城里来的姑娘也该尝尝庄稼人的日子。”
温乐瑜捏着筷子没动,眼眶又红了。这时,顾晏廷把馒头掰了大半递过来,还夹了块腊肉藏在下面:“我不爱吃甜的,你吃。”
王秀莲刚要发作,沈听澜“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娘,晏城说他也不爱吃馒头,非要吃窝窝头,我这就去给他拿。”说着,她揪起顾晏城的胳膊就往外拽,路过王秀莲身边时,故意撞了下桌子,碗里的咸菜撒了一地。
“哎呀,对不住娘,手滑。”沈听澜笑得一脸无辜。
顾晏城被拽到院里,急道:“我啥时候说不爱吃馒头了?”
“现在说也不晚。”沈听澜压低声音,“乐瑜胆子小,咱得帮她。你娘就是看人下菜碟,等会儿我教你个招,保管她以后不敢欺负乐瑜。”
果然,下午王秀莲又指使温乐瑜去河边洗衣服,沈听澜立刻拉着顾晏城跟过去。到了河边,沈听澜故意把王秀莲的粗布衣裳扔进水里,大喊:“哎呀,这衣裳咋这么破?晏城你看,领口都烂了,咱给娘扯块新布做件吧?”
顾晏城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对对!我刚发了津贴,够扯块花布的!回头让乐瑜嫂子给娘做,她手巧!”
温乐瑜蹲在河边,听着他俩一唱一和,看着顾晏廷不知何时站在岸边,手里还拿着件干净的蓝布衫——那是早上她弄脏的那件,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晒得半干了。
顾晏廷见她望过来,把布衫往石头上一放,没说话,转身就走,耳根却红得厉害。
傍晚收工,顾晏廷扛着锄头回来,路过供销社时,破天荒买了两盒雪花膏。递给温乐瑜时,他手都在抖:“看你洗手洗得手糙了……”
温乐瑜捏着冰凉的铁盒子,突然想起书里的话——原主嫁给顾晏城,被磋磨得病死在冬天,而现在,顾晏廷笨拙的关心像团火,慢慢暖着她的心。
隔壁屋里,沈听澜正拿着顾晏城新买的红绸带,给自己的辫子扎了个蝴蝶结,顾晏城看得直乐:“你这样比镇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那是。”沈听澜得意地扬下巴,“以后你听我的,保准有你好日子过。对了,明天跟我去山上砍柴,让你见识下我沈听澜的厉害!”
顾晏城连连点头,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夜渐深,温乐瑜躺在炕上,听着身边顾晏廷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不少。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她偷偷想,或许这错嫁,不是什么坏事。沈听澜有顾晏城哄着,她有顾晏廷护着,这八零年的苦日子,说不定真能过出点甜来。
顾晏廷似乎察觉到她没睡,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冷吗?我把被子给你掖紧点。”
温乐瑜摇摇头,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说:“不冷。”
黑暗里,她仿佛听见顾晏廷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别怕,有我呢。”
这一晚,温乐瑜睡得格外安稳。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沈听澜的八零生活,才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