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乱葬岗上磷火飘摇,枯枝如鬼爪般伸向阴沉的天空。荒冢累累,残碑歪斜,夜枭的啼哭与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交织,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子时将近。
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乱葬岗边缘。正是陈昂与卫庄。
卫庄依旧一袭黑衣,鲨齿剑负于身后,脸上带着惯有的冷傲与不屑,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怒火。鬼谷纵横,何等骄傲,竟被人以如此方式要挟,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耻辱。
陈昂则青衫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约会。但他的灵觉早已如同最精密的罗网,将整个乱葬岗方圆数里的一切动静尽数笼罩其中。
“东南方,三百步外,七人埋伏,气息阴冷,擅长合击阵法。”
“西北角,枯槐之后,两人,应是哨探,精通隐匿。”
“正中央,最大的那座荒冢之后,弄玉的气息在那里,很微弱,周围……有三人,其中一人气息最为诡异,似与地脉阴气相连,应是主事者。”
陈昂嘴唇微动,精准地将探查到的情况传入卫庄耳中。
卫庄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陈昂的感知能力,远超他的想象。有如此队友,今夜之事,把握大了不少。但他心中傲气更盛,定要亲手斩下那幕后主使之头。
“按计划行事。”陈昂低声道。
计划很简单,由卫庄正面强攻,吸引绝大部分注意力和火力。陈昂则利用其超凡的身法和隐匿能力,绕后突袭,第一时间救下弄玉。只要弄玉脱险,两人便再无顾忌,可放手一战。
卫庄冷哼一声,算是同意。虽然不喜被人安排,但他也知这是救人的最优解。
子时正刻!
呜——!
一声凄厉的骨笛声划破死寂!仿佛某种信号!
中央荒冢之后,火光骤然亮起!
只见弄玉被捆绑在一根腐朽的木桩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昏迷。她周围站着三个披着宽大黑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人。正中一人,身形干瘦如柴,手持一柄白骨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幽幽燃烧的黑色骷髅头,那诡异的气息正是源自于此。他身旁两人,一人持淬毒弯刀,一人双手指甲乌黑发亮,显然擅长毒爪之功。
“鬼谷传人!既然来了,还不现身献上首级?!”那持骨杖的枯瘦老者发出沙哑如夜枭的笑声,声音难听刺耳。
卫庄不再隐藏,身形如同炮弹般从黑暗中射出,轰然落在场中,狂暴的横剑剑气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将地面尘土碎石尽数掀起!
“藏头露尾的鼠辈!也配要卫某的首级?”他狂傲一笑,鲨齿剑铿然出鞘,直指那枯瘦老者,“报上名来,卫某剑下不斩无名之鬼!”
“桀桀桀桀……”枯瘦老者怪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杀!”
他骨杖一顿,周围埋伏的杀手瞬间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各种淬毒暗器、蛊虫、以及配合默契的阵法攻击,如同天罗地网般罩向卫庄!
与此同时,那持弯刀和毒爪的两人也厉喝一声,扑向卫庄,刀光爪影狠辣刁钻!
面对如此围攻,卫庄丝毫不惧,鲨齿剑展开,霸道无比的横剑术施展开来,剑气纵横睥睨,每一剑都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竟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挡住了所有攻击,甚至还隐隐压制了对方!剑光过处,不断有黑衣人惨叫着倒下。
那枯瘦老者眼神一凝,似乎没料到卫庄如此强悍。他口中念念有词,白骨法杖上的黑色骷髅头眼眶中猛地燃起两团幽绿的鬼火!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直透灵魂深处的阴冷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正在激战中的卫庄只觉得头脑微微一晕,气血运行瞬间出现了一丝凝滞,剑招不由得慢了半分。围攻的杀手们精神大振,攻势更加疯狂!
这正是老者擅长的邪术——摄魂咒!
然而,就在老者全力催动邪术,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庄身上的刹那——
一道青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弄玉身后!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
陈昂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微不可查的青芒,轻轻一划,那特制的牛筋绳索应声而断。他左手一揽,已将昏迷的弄玉扶住,同时右手食指快如闪电般点出,正中那名正准备从背后偷袭的持弯刀杀手的眉心!
那杀手动作猛地一僵,眼中神采瞬间黯淡,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眉心一点红痕,已然毙命!
直到此时,那枯瘦老者和毒爪杀手才惊觉身后变故!
“什么人?!”毒爪杀手惊怒交加,反手一爪抓向陈昂面门,爪风腥臭,显然带有剧毒!
陈昂看也不看,抱着弄玉,身形如同柳絮般随风一荡,便轻巧避开了这歹毒的一抓,同时足尖看似随意地在地面一点一挑。
咻!
一枚被卫庄剑气斩飞的淬毒铁蒺藜,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入那毒爪杀手的咽喉!
毒爪杀手捂住喉咙,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嗬嗬几声,栽倒在地,浑身迅速变得乌黑,竟是死在了自己的毒之下!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高手瞬间毙命!
那枯瘦老者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施展邪术,挥舞骨杖砸向陈昂,同时身形暴退,想要遁入黑暗!
“留下吧。”
陈昂淡淡开口,左手依旧抱着弄玉,右手再次并指一点!
这一指,看似缓慢,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封锁了老者所有退路!指尖那点青芒骤然变得耀眼,如同初升的朝阳,驱散一切阴霾邪祟!
枯瘦老者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那点青芒在他眼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不——!”他发出绝望的嘶吼。
就在陈昂指尖即将点中其额头的瞬间——
异变再生!
老者手中的那柄白骨法杖顶端的黑色骷髅头,竟猛地自动炸裂开来!一股浓郁如墨、腥臭无比的黑色怨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咆哮,扑向陈昂!
这竟是法杖内蕴养的最后一道保命邪咒!
与此同时,远处黑暗中,一道极其微弱、却快得不可思议的乌光,无声无息地射向陈昂怀中弄玉的后心!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陈昂应对邪咒的刹那!
还有高手潜伏在侧!真正的杀招此刻才出现!
陈昂眉头微蹙,应对那邪咒鬼脸不难,但怀中的弄玉却成了他的软肋,难以全力闪避那阴险的乌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纯白浩然、蕴含着无匹锋锐之气的剑罡,如同天外惊鸿,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那道乌光之上!
铛!
乌光被一剑劈飞,竟是一根细如牛毛、通体乌黑的毒针!
盖聂!
他竟然也来了!而且隐藏在侧,关键时刻出手,目标竟是保护弄玉?!
陈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手下不停。面对那扑来的邪咒鬼脸,他只是张口,轻轻吐出一个字:
“散。”
言出法随!那蕴含着无数怨念的邪咒鬼脸,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竟凭空消散,化为缕缕青烟!
而那枯瘦老者,趁此机会,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施展出血遁之术,化作一道血光,向着远处疯狂逃窜!
卫庄此时也已将周围的杂鱼清理干净,见状怒吼一声,便要追击。
“不必追了。”陈昂出声阻止,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的弄玉,眉头微皱。盖聂的突然出现和出手相助,让他觉得此事越发蹊跷。
盖聂的身影从一棵枯树后转出,白衣胜雪,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惊才绝艳的一剑并非他所发。他对着陈昂和卫庄微微颔首:“在下奉陛下之命,暗中关注此事。见这位姑娘遇险,不得不出手,还望二位见谅。”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陈昂却敏锐地感觉到,盖聂的目光在弄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复杂的……探究与疑惑?
卫庄收剑归鞘,冷冷地看了一眼盖聂:“多管闲事。”但并未再多说什么。盖聂方才那一剑,确实解了围,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陈昂将一股温和的内力渡入弄玉体内,检查她的状况。她并未受伤,只是中了某种深度的迷魂咒,一时难以苏醒。但奇怪的是,在她体内,陈昂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枯瘦老者同源,却又更加精纯隐晦的邪咒气息,如同一个标记,深深种在她的神魂深处。
这不是刚才中的,而是更早之前就被种下的!或许就在她被劫持之时!
对方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引诱他们前来那么简单!这个标记,有何用处?
陈昂不动声色,并未立刻驱散这标记,而是将其暂时封印。
他抬头,看向盖聂:“盖先生可知方才那遁走之人来历?还有那暗中发射毒针之人?”
盖聂摇了摇头:“那老者邪功诡异,非中原路数。那发射毒针之人,身法极快,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我也未能捕捉其踪迹。”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那根毒针的材质与锻造工艺,似乎出自……公输家族。”
公输家?霸道机关术?他们也牵扯进来了?
陈昂目光微凝。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陈昂抱起弄玉,率先向山下走去。
卫庄和盖聂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三人身影消失在乱葬岗的浓重夜色中。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模糊的黑影从极远处的一座坟包后缓缓浮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笑声。
黑影抬起手,他的右手手背上,一道陈旧的烧伤疤痕,在微弱月光下若隐若现。
“种子已经种下……鬼谷……阴阳……秦国……呵呵……好戏,才刚刚开始……”
身影缓缓融入阴影,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