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冷光映着陈成的脸，下颌线绷得比刀锋还硬。短信那行字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眼底：“陈书记，照片已发送市纪委邮箱。明日，纪委办公室，静候佳音。好好欣赏。”
机房格式化进度条还在催命似的跳：55%…60%…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张工那张惨白的胖脸汗如雨下，眼神飘忽得像断了线的风筝。
“老诸！”陈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刮骨刀般的寒气，“这里交给你，张工‘请’回去，今晚务必让他张嘴！我去会会这份‘佳音’！”
诸成二话不说，铁钳般的手已经搭在了张工软绵绵的肩膀上，那张向来没太多表情的脸此刻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张工，走吧，纪委的茶，管够。”张工腿一软，几乎是被两名纪检干部架着拖离了弥漫着刺鼻机器焦糊味的冰冷机房。
陈成步履带风，冲进自己那间弥漫着油墨和无形硝烟的办公室，“砰”地甩上门。他手指翻飞，键盘噼啪作响，屏幕上冷光闪烁，直接切入市纪委内部加密邮箱系统。果然，一封没有主题、没有发件人的新邮件，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静静盘踞在收件箱最顶端。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陈成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附件。
“嗬……”一声压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照片像素高得惊人，场景布置得像廉价的电视剧布景——灯光暧昧迷离，空气里仿佛都飘着劣质香薰的甜腻味。主角正是他陈成！照片里，“陈成”穿着敞开的真丝睡袍，露出大半个胸膛，眼神迷离（显然是p图p得用力过猛，眼角都拉变形了），左拥右抱！左边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清凉吊带裙的年轻女人，正媚笑着往他嘴边递酒杯；右边那位更是“豪放”，几乎半个身子都蹭在“陈成”胳膊上，红唇凑近他耳廓，姿态不堪入目！
背景是花花绿绿的KtV包房壁纸，桌上堆满空酒瓶和果盘，一派活色生香、纸醉金迷的腐败堕落景象。
“哈哈哈！”陈成盯着屏幕上那尴尬到令人脚趾抠地的合成照片，突然爆出一阵短促的、充满讥讽的冷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就这？赵立冬啊赵立冬，你是黔驴技穷了，还是手下找的p图师傅刚从美图秀秀培训班肄业？老子肩膀上的陈年枪伤疤呢？被你p成了个光滑的奶油小生？”他指着照片里自己那光滑得诡异、连个蚊子包都没有的肩膀位置，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大声质问，仿佛赵立冬就躲在墙角偷听，“这素材库里的模特，胸肌还没我家楼下卖油条的老王结实！”
笑声戛然而止，陈成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寒潭深渊。“想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把我拖下水？泼脏水也得讲点基本法！”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诸成带着一身夜风的寒气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张工撂了！软骨头，稍微一碰就尿裤子！”
“说！”陈成霍然转身，眼中精光爆射。
“是黄海涛！”诸成语速极快，字字如冰珠砸地，“下午突击检查前一个小时，黄胖子亲自给技术科下达的‘紧急指令’——要求技术科对机房服务器进行所谓的‘系统安全漏洞扫描和数据缓冲清理’！张工就是个传声筒，动手的是那个‘手滑’的新人小王。指令是口头下达，没有文字记录。不过……”诸成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弧度，“张工怕死，偷偷录了音！音频文件在他藏在家属院变电箱夹缝里的备用手机里，技术组已经拿到了！”
“录音？”陈成眼中风暴凝聚，“黄海涛亲自说的？”
“对！就在他那个弥漫着麝香味儿的局长办公室！录音清清楚楚，黄胖子原话是‘确保扫描清理过程彻底，不留任何冗余数据痕迹，特别是近期敏感的监测报告备份’！”诸成补充道，“另外，技术科那边也有意外收获！格式化强行中断后，老钟他们连夜尝试恢复，虽然核心污染数据被毁得七七八八，但服务器日志里残存着几条指向异常Ip的访问痕迹，其中一个，属于黄海涛的私人助理！时间就在突击检查前四十分钟！这混蛋在远程监控机房！”
逻辑链条瞬间闭合！黄海涛下令技术科做手脚，远程监控进度，一旦发现检查组真杀到了，立刻启动最终抹除程序——格式化！而那个“手滑”的小王，八成是被推出来顶缸的倒霉蛋。
“好！好一个黄胖子！装病装得挺像，杀人灭口的手脚倒是挺快！”陈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他以为格式化就一了百了？以为往老子头上泼点下三滥的脏水就能把我按死？做梦！”
他抓起外套，动作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通知公安技侦，带上搜查令！目标，市第一医院干部病房！我们的黄大局长，心肌梗塞该‘好’了！顺便，把他那个忠心耿耿的助理，也给老子‘请’回来喝茶！”
诸成眼中厉芒一闪：“明白！我亲自带队！那照片……”
“照片？”陈成冷笑一声，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张擦过鼻涕的废纸，“那是赵立冬送给我的开胃小菜！留好，以后当众抽他耳光的时候，这就是响亮的证据！现在，去掏黄胖子的老窝！他硬盘里藏的，才是真正能要人命的东西！走！”
警灯撕裂了深沉的夜幕，呜咽着扑向市第一医院笼罩在惨白光晕中的高干住院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权力的冰冷气息。
诸成率领的联合行动组如利剑出鞘，沉默而迅疾地穿过安静的走廊，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干部病房区的护士站，值班护士刚要开口阻拦，就被诸成手中盖着鲜红大印的搜查令和冷冽的眼神逼了回去。
“砰！”特制的病房门被直接推开。
病房内灯火通明。黄海涛正歪在摇起来的高档病床上，身上盖着雪白蓬松的鹅绒被，一手夹着根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映着闪烁的股票K线图。床头柜上摆着精致的果盘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哪里有半分心肌梗死大病初愈的样子？
门被撞开的巨响吓得他浑身肥肉一哆嗦，香烟灰簌簌掉在昂贵的被面上。当他看清门口荷枪实弹的公安和诸成那张铁板似的脸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粉刷过的墙壁还白，平板电脑“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毯上。
“你……你们……”黄海涛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带着一种末日来临的惊恐，“这里是医院！我……我是病人！你们要干什么？！”
“病人？”诸成迈步而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这摊瑟瑟发抖的肥肉，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黄局长，您这康复速度，真是医学奇迹啊。”他目光如电，扫过烟灰缸、平板电脑和那碗燕窝，“看来您的心脏，对突击检查过敏，对尼古丁和K线图倒是挺耐受。”
他不再废话，手一挥：“搜！重点，电子设备！一寸都不要放过！”
公安技侦人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瞬间散开。两名干警直接掀开黄海涛身上的鹅绒被，不顾他杀猪般的尖叫抗议，迅速而专业地搜查他身上可能藏匿的微型存储设备。另几人扑向病房角落的衣柜、床头柜抽屉，动作干净利落。一名技术员则目标明确，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平板电脑和黄海涛放在枕边的私人手机。
“你们这是非法搜查！我要告你们！赵市长！我要找赵市长！”黄海涛彻底慌了神，肥胖的身躯徒劳地挣扎着，汗珠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瞬间浸透了他丝质的病号服前襟，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濒死的灰败。
“赵市长？”诸成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黄海涛油光满面的肥脸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黄胖子，省省吧。你以为你那位主子，现在还顾得上你这颗塞满了垃圾的弃子？你电脑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帐’，还有你今天下午遥控机房格式化的‘令’，够你下半辈子把牢底坐穿了！”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黄海涛骤然放大的、充满绝望的瞳孔，“哦，对了，还得谢谢你的助理，张工已经把他‘请’回去协助调查了，你们很快就能在审讯室里做伴。”
“助理？！”黄海涛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眼神彻底涣散，嘴唇哆嗦着，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如同一堆失去支撑的烂泥。
当技侦人员从黄海涛那台私人订制、外壳镶着俗气金边的笔记本电脑硬盘深处，挖出一个三重加密的隐藏分区时，整个病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技术员的手指在特制的便携式解码设备上飞快跳动，屏幕上的进度条艰难地爬升。黄海涛瘫在床上，面如死灰，只有眼珠偶尔神经质地转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但灵魂似乎已经被恐惧彻底冻结。
“开了！”技术员低喝一声。
诸成一步跨到屏幕前。隐藏分区里的文件被逐一打开。没有预想中的财务报表或者项目合同。
首先跳出来的，是海量的高清照片和视频片段。主角只有一个——黄海涛自己。场景从豪华酒店的套房到隐蔽的私人会所包厢，灯光永远暧昧迷离。照片里，黄海涛那张肥腻的脸笑得像朵开败的菊花，左搂右抱着各种穿着暴露、妆容妖冶的年轻女性。视频片段更是令人作呕，充斥着调笑、不堪入耳的许诺和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肢体接触。其中一个片段，背景墙上赫然挂着带有“北湖新区项目指挥部”字样的挂历！
“人才啊黄局长！”诸成盯着屏幕上黄海涛那副色欲熏心的丑态，嗤笑出声，声音里淬着冰渣，“环保局的工作简报没见你这么上心，玩起花样来倒是门儿清！公款报销的发票也是走‘公关接待费’吧？搁这儿搞行为艺术汇报展呢？”
黄海涛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像濒死的青蛙，死死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抽搐。
但这只是开胃菜。诸成滚动鼠标，更深处的文件夹被打开。
这一次，是扫描件。一张张签着“黄海涛”潦草大名的借条！数额触目惊心：五十万、一百万、两百万…借款理由五花八门：“项目周转”、“临时拆借”、“人情往来”……而借款人一栏的名字，像一串熟悉的毒瘤——赫然是赵立冬那个在北湖新区项目中吃得满嘴流油的远房侄子，赵天豪！几张借条的边缘，甚至还粘着几根可疑的黄毛，大概是黄海涛签字时过于激动留下的。
“嚯！黄局原来还是个散财童子！”诸成拿起那张粘着毛的两百万借条，对着灯光晃了晃，语气夸张得像在菜市场点评猪肉，“这毛色，跟你头上这几根挺像？借给赵天豪？你黄海涛什么时候跟赵公子称兄道弟、这么大方了？这钱流向，我看不是‘借’，是上供吧？”
黄海涛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着那张粘着毛的借条，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绝望地摇头。
诸成没再看他，继续往下翻。最后一份文件被点开，是一份加密的通讯记录导出文档。技术员迅速做了关联匹配和重点标注。
屏幕上瞬时跳出一段段对话，时间集中在服务器被格式化前的几个小时。一个备注为“老板”的号码，向黄海涛的手机发送了数条指令：
【老板 15:10】：风紧，速清尾。机房，根除。（指突击检查将至，立刻清理机房服务器数据）
【老板 15:28】：废物！手脚太慢！启动plan b！（指催促行动，启动格式化方案b）
【老板 15:55】：弃卒保帅。明白？（指必要时牺牲张工等技术科人员）
而发送这些指令的号码，经过技术溯源，最终锁定在一个无需实名登记的一次性加密电话卡上。但这条通讯链路的物理信号源，却清晰地指向一个地方——市委大楼顶层，市长办公室所在的通讯基站覆盖区域！
虽然无法直接证明是赵立冬本人，但这信号源的位置，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刺眼无比！
“根除……plan b……弃卒保帅……”诸成低声念着这几个冰冷的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病房惨白的灯光，仿佛要刺破层层阻隔，钉死市委大楼顶层那个掌控一切的阴影。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和黄海涛越来越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种彻底崩塌的灰败。
诸成拿起那台记录了滔天罪证的笔记本电脑，如同托着一枚足以将整个北湖搅得天翻地覆的重磅炸弹。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冷峻如岩石的侧脸。
“老陈，”诸成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低沉、稳定，却蕴含着足以撕裂夜幕的力量，“黄胖子硬盘里的东西，‘精彩’得超乎想象！”
“赵立冬那只老狐狸的尾巴，”诸成的视线扫过病床上那滩彻底瘫软的肥肉，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胜券在握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终于被咱们，死死地踩住了！”
窗外，深沉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遥远的市委大楼轮廓在霓虹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而巨兽的心脏深处，一声沉闷的、只有极少数人能感知到的碎裂声，似乎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