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僵硬地抱着诸成，后腰传来的震动如同毒蛇噬咬。
那台深海潜艇浮雕的手机屏幕上，一串经过层层加密的境外乱码号码疯狂跳动！
就在他指尖颤抖着几乎要按下去的瞬间——
屏幕上跳动的乱码骤然定格，清晰地切换成一个让他瞳孔地震的名字：
林之栋！
嗡——嗡——
那冰冷的、带着深海寒意的震动，固执地紧贴着陈成的后腰皮肉，一下，又一下，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打在他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屏幕上，“林之栋”三个字，白底黑字，清晰得刺眼！
怎么可能？！
林之栋本人，就在眼前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就在那堆破碎的文件和翻倒的椅子旁，刚刚才演完一出踩U盘的“悲情省长”戏码！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老脸，甚至还保持着对悍匪“畏罪潜逃”的“愤怒”和对自己“舍身护成”的“关切”！
这个电话怎么可能是他打的？！除非……
陈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如同冰锥般狠狠扎进脑海！
是栽赃？是陷阱？是深海清理者内部狗咬狗的伎俩？还是……这鬼手机本身就带着某种极其高端的号码伪装技术，能把打进来的号码随意捏造成任何人？！
“快！保护现场！救护车！救护车优先！”
“封锁所有出口！仔细搜查！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林省长！林省长您没事吧？！”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涌入破碎的大楼，瞬间充斥了每一个角落。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喊话声、对讲机的电流噪音，如同沸腾的水，彻底打破了会议室内最后一丝诡异的死寂。
大批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特警和武警，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涌入了会议室，冰冷的枪口指向每一个角落，强光手电刺破弥漫的硝烟，将这片人间炼狱照得如同白昼！
灯光晃过林之栋的脸。那张保养得宜、惯于掌控一切的脸庞，此刻恰到好处地覆盖上了一层浓浓的“惊魂未定”和“悲愤交加”。他挺直了腰杆（虽然脚下还死死踩着那个“不存在”的U盘），对着冲进来的特警领队，用一种带着疲惫却依旧威严的声调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冲进来的警察们听得清清楚楚：
“快！先救人！陈成同志和诸成同志为了保护大家，身受重伤！不惜以命相搏拖住了境外极端分子！不惜以命相搏拖住了那丧心病狂的悍匪！他们是功臣！是英雄！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立刻！马上！”
林之栋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哽咽感，目光“焦灼”地锁定在抱着诸成、浑身是血的陈成身上，那神态，那语气，简直比亲爹看着自己快咽气的亲儿子还要情深意切！就差当场挤出几滴“感动华夏”的热泪了！
要不是陈成刚才亲眼目睹了这老狐狸踩着U盘、暗示赵伟忠转移证据的全过程，差点就信了这番感人肺腑的“肺腑之言”！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小金人简直是对他天赋的巨大浪费！
“英雄？”陈成心里冷笑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后腰那该死的手机还在固执地震动着，“老子差点就成了被你推出去挡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糊涂鬼！还英雄？呸！”
“担架！快！这边！”特警领队显然被林之栋“情真意切”的表演打动了，看向陈成的眼神立刻带上了敬意，大手一挥，几个抬着便携担架的医护人员立刻冲了过来。
“同志！快放下伤员！交给我们！”
陈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将那台烫手山芋手机当场砸到林之栋脸上的冲动！现在，救老诸的命才是第一位的！
他小心翼翼、动作极其轻柔地将怀中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诸成平放在担架上，仿佛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俯身放人的瞬间，借着医护人员身体和担架的掩护，他那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隐蔽、极其迅速地伸向后腰，隔着破烂的衣服和被血浸透的窗帘碎片，狠狠掐灭了那台深海手机的震动！动作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脸上瞬间也切换成了“重伤英雄”的虚弱模式，身体微微摇晃，对着医护人员嘶哑着嗓子喊道：“医生！快！我兄弟他……他快不行了！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他…他可是我们全省……不！全国都难得一见的好干部啊！”那语气之悲恸，情谊之深厚，配合着他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形象，感染力瞬间爆棚！
医护人员被这“兄弟情深”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放心同志！我们一定尽全力！快！都抬稳了！先送诸成同志！” 担架被迅速抬起，医护人员脚步如飞，朝着楼外呼啸的救护车冲去。
陈成作势也要跟着冲出去，脚下一软，“虚弱”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旁边一个警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陈成同志！您也伤得很重！快！这边抬担架！”
就在他“虚弱地被搀扶着”、即将被架上另一副担架的瞬间——
“等等！” 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冷硬的声音响起。
陈成心头一跳！暗骂一声：操！来了！
只见那位特警领队，目光如同锐利的探针，扫过现场狼藉的尸体、破碎的桌椅、墙壁上巨大的弹孔和火箭弹爆炸留下的狰狞痕迹，最终落在了陈成身上。他大步走了过来，表情严肃，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
“陈成同志，请稍等。现场情况极其恶劣复杂，匪徒身份不明，我们需要立刻了解第一手情况！您作为核心当事人和主要目击者，请简述一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那个扛着火箭筒冲进来的悍匪，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有什么特征？目标是谁？还有，那些被击毙的境外杀手，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和悍匪是一伙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将陈成推到了聚光灯下！林之栋站在不远处的“安全位置”，被几名警察小心地“保护”着，目光看似焦急关切，实则如同隐藏在阴影里的毒蛇，静静地、冰冷地注视着陈成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等待着陈成的回答。周围所有警察的目光，包括那几个正在清理现场、看到悍匪雷霆手段的残余杀手（已被控制），也全都聚焦在陈成身上！
空气瞬间再次紧绷！仿佛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陈成能清晰地感受到林之栋那看似关切目光下深藏的冰冷审视和警告！
怎么回答？
说悍匪是冲着林之栋脚下的U盘来的？说他赵伟忠用肥屁股掩护主子转移证据？说林之栋踩住了U盘？
证据呢？现场凌乱不堪，U盘被踩在文件堆里，鬼知道还在不在！悍匪跑了，死无对证！自己怀里抱着老诸，根本没机会拍下证据！唯一可能的证据就是自己后腰那台要命的深海手机……可那玩意儿能拿出来吗？上面还显示着“林之栋”的来电！
一旦说出来，林之栋这条老狐狸有一万种方法反咬一口！栽赃自己勾结悍匪、栽赃自己贪图U盘里的“机密”、甚至栽赃自己就是那个悍匪的同伙！毕竟，悍匪最后看自己那眼神和那声低哼，落在有心人眼里，完全可以被解读为某种默契！
而那几个被俘的杀手残余，更是定时炸弹！他们或许不知道U盘，但肯定知道自己是林之栋的目标！只要林之栋稍加暗示甚至威逼利诱，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说自己和诸成才是袭击林省长的暴徒！悍匪是来救同伙的！毕竟，悍匪确实放倒的是杀手，还差点带走林之栋（表面上看）！
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环环相扣的绞索！无论他说什么，都可能被扭曲利用！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成的后背，混着黏腻的血迹，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林之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绝杀棋局即将收网。他甚至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用一种带着“宽慰”、“理解”和“上级关怀”的口吻说道：“陈成同志辛苦了！刚才情况太混乱，受了惊吓和重伤，一时回忆不清也属正常。不过事关重大，还是要尽力配合警方调查，回忆一下那个悍匪的特征和言行，这对抓住这个危害国家安全的暴徒至关重要！我们相信你的党性原则！”
这话听着是解围，实则字字诛心！把压力和责任巧妙地全推给陈成，还扣上了一顶“党性原则”的大帽子！潜台词就是：你最好识相点，别乱说话！
陈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了一眼被抬出门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诸成的担架方向。
老诸等着救命！
他必须脱身！
电光火石之间，陈成猛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他没有看林之栋，而是猛地转向特警领队，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恐惧、愤怒混合后的扭曲表情，声音嘶哑而激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巨大震颤：
“疯…疯子！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扛着炮筒子就轰进来了！杀人…杀人不眨眼！他…他像鬼一样冲进来，什么都没说，就…就盯着我们打！那些杀手…那些杀手想反抗，被他像捏小鸡仔一样…咔嚓！就打死了好几个！太可怕了！”陈成身体剧烈地哆嗦着，眼神涣散，充满了真实的恐惧感，“他…他好像谁都打！像条疯狗！最后…最后他突然喊‘U盘’？！对！好像是喊了这个！然后他就冲向了…冲向了那些被炸翻的文件堆！疯了似的乱翻！然后就…就跑了！警察同志！太吓人了！我兄弟…我们差点就……”
他语无伦次，声音发抖，逻辑混乱，将悍匪的行动描述得狂暴、无序、目标混乱（除了最后喊的一嗓子“U盘”），完美地契合了一个因混乱遭遇巨大刺激、身受重伤、神志不清的重伤员该有的表现！他巧妙地避开了悍匪对林之栋的具体威胁，也绝口不提赵伟忠和林之栋的任何小动作，只把焦点全部引向那个“疯狂”、“目标混乱”、“见人就杀的悍匪”！最后提到“U盘”时，也含糊地说悍匪冲向的是“被炸翻的文件堆”，而不是林之栋脚下！
这番极具表演张力的“劫后余生”叙述，配合他那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身体状态，瞬间赢得了在场几乎所有警察的同情和信任！一个为了保护同事差点牺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英雄，说出的话还能有假？
特警领队脸上的严厉迅速被凝重替代，看着陈成涣散惊恐的眼神，语气缓和了下来：“明白了！陈成同志，你受惊了！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先安心去治伤！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你补充询问！快！送陈成同志上担架！救护车优先！”
旁边的警察立刻上前，小心地将“虚弱不堪”、“惊魂未定”的陈成扶上担架。
在身体接触到担架的刹那，陈成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成了！这第一步险棋总算蒙混过关！
他被迅速抬了起来，视线掠过混乱的现场。他清晰地看到，林之栋在听到他描述悍匪“冲向文件堆乱翻”时，那双深藏不露的老眼里，瞬间掠过了一丝真正的放松和得意！显然，陈成这番“胡言乱语”，完美地将悍匪的真实目标——他脚下的U盘——模糊成了在文件堆里“乱翻”，也间接保护了林之栋脚底下的秘密！
老狐狸，以为这就完了？陈成心中冷笑，闭上眼睛，任由担架将自己抬离这片血腥的战场。
担架被抬出会议室破碎的大门，走廊里挤满了神情紧张的警察、医护人员和惊魂未定的官员。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
一路颠簸，很快被抬到了楼下。
外面，阳光刺眼。数不清的警灯在疯狂闪烁，红蓝交织的光芒令人眩晕。警戒线外，人头攒动，记者们疯狂地想要突破封锁，长枪短炮对准了这栋刚刚经历血洗的省委大楼。救护车的顶灯急促地旋转着，发出刺耳的鸣笛。
陈成被快速抬向其中一辆救护车。经过一辆黑色的奥迪A6时，车窗降下一条缝隙。里面坐着的正是林之栋的专职司机，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他的目光透过缝隙，极其短暂、极其隐蔽地在陈成的担架上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寒意和一种……确认？
陈成的心猛地一跳！他在确认什么？确认自己真的重伤濒死？还是确认自己不会乱说话？或者……他瞬间想到了那个微型U盘！林之栋踩住了假的？那真的呢？会不会就在这个司机身上？或者已经通过某种隐秘渠道送出去了？！
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来不及细想，他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车厢内空间不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诸成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带着氧气面罩，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揪着陈成的心跳。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给诸成检查、固定、输液。
“快！去最近的省医！联系急救中心开通绿色通道！”医生急促地对司机喊道。
司机一脚油门，救护车鸣着凄厉的笛声，冲开人群，朝着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摇晃着。陈成瘫在担架上，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终于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强撑着精神，一只手紧紧抓住诸成担架的边缘，低声呼唤：“老诸…撑住…听见没？咱们还没把那群王八蛋送进监狱呢…你不能怂…”
就在这时——
嗡——嗡——
那该死的、如同附骨之蛆的震动感，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无比挑衅地，从陈成后腰紧贴担架的那块地方传了过来！
冰冷！坚硬！带着深海巨兽般的压迫感！
那台该死的深海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屏幕上又会显示谁的名字？！
陈成浑身的血都快要冻僵了！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盯向自己后腰的方向。他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后腰那处致命的震动源挪去……
车厢内，只有救护车引擎的轰鸣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医生和护士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在诸成身上。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警笛声被甩在身后。
陈成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凉坚硬的轮廓，隔着染血的布料和被血浸透的窗帘碎片。他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疯狂的震动，如同魔鬼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揭开潘多拉魔盒的盖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隐蔽性，手指猛地探入衣下，抓住了那台手机！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入骨髓！
他颤抖着，将那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海潜艇手机，一点点掏了出来，拿到眼前——
屏幕亮着幽蓝的光！
屏幕上，不再是乱码，也不再是“林之栋”。
只有一串极其简短、闪烁着的、如同幽灵密码般的字符组成的信息：
指令：接听。坐标：省医住院部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