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身影从雾中浮现时,肩头还沾着几片碎叶。他一步步走回心痕之门前,脚步沉得像踩在泥里,可眼神却比来时更亮。
“回来了?”楚寒头也不抬,手指还在石壁上画着星轨图的走向,“我还以为你得杀上林家祖坟才肯回来。”
“没那个必要。”云逸尘站定,目光落在那朵虚空中若隐若现的银花投影上,“有些事,靠刀解决不了。”
慕容雪靠在墙角调息,听到这话嗤了一声:“那你现在打算靠啥?讲道理?”
“靠记忆。”他抬起手,掌心旧伤未愈,新血又涌了出来。一滴血落向银花,涟漪荡开,光影微颤。
守护者的声音随之响起:“欲窥往昔,需以血脉为引。四族俱全,方可通途。”
“四族?”楚寒抬头,“现在这儿就两个半——云、苏,加上我们这两个‘沾亲带故’的边缘人。”
“够了。”云逸尘盯着银花,“只要她还在共鸣,就不算断。”
话音刚落,苏瑶月的手指轻轻一动,指尖泛起淡淡银光,像是回应什么古老的召唤。那光芒不强,却稳稳接住了云逸尘的血滴,与银花投影融为一体。
“行吧,你们一个比一个拼命。”楚寒叹了口气,把星轨图铺在阵眼中央,铜牌压住四个角,“我这机关术虽不是正统传人,但模拟个位置还是可以的。”
慕容雪咬破指尖,将一缕精血涂在本命蛊背上。蛊虫振翅飞出,绕着图卷盘旋三圈,最终缠上代表林家方位的符点,幽光流转。
“成了。”她说完便扶住墙壁喘了口气,脸色白了一分。
银花骤然明亮,一道光柱自天而降,笼罩五人。云逸尘只觉脑中嗡鸣,眼前景象一变——
夜空如裂,黑雾翻腾,大地崩裂出深不见底的沟壑。四道身影凌空而立,脚下是残垣断壁,身后是燃烧的山河。
左边那人手持长剑,剑尖垂落一道金纹令符,正是云家先祖;右侧女子捧着一尊青玉药鼎,眉心一点朱砂,气息温润却不容侵犯,乃苏家执守者;西南角老者端毒蛊坛,蛇形纹路爬满手臂;东北方男子握权杖,衣袍绣着龙虎争锋图,正是当年林家掌门。
四人同时开口,声如洪钟:“以血为契,以魂为锁,四族共守,天地不堕!”
话音落下,一朵银花自虚空绽放,花瓣层层展开,化作巨大阵纹沉入地底。裂缝闭合,黑雾退散,天地归寂。
画面最后停在四人相望的一瞬。没有信任,没有豪情,只有沉重的沉默。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仿佛知道这场誓约终有一日会崩。
光柱消散,众人猛然回神。
“我去。”楚寒甩了甩脑袋,“刚才那一幕……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哪一段?”慕容雪揉着太阳穴,“是四位大佬集体念咒太中二,还是最后那个眼神交流像极了要分手前的闺蜜聚会?”
“我是说,”楚寒瞪她一眼,“他们根本不像真心合作。那感觉,更像是……被迫联手。”
云逸尘闭目片刻,缓缓睁开:“不是被迫,是别无选择。时空裂隙一旦失控,谁都活不成。”
“可你看那林家先祖的眼神。”楚寒指着自己太阳穴,“他对其他三家,尤其是云家那位,明显带着防备。甚至……有点恨。”
没人接话。
空气安静了几息。
“等等。”慕容雪忽然坐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阵法启动时的顺序?”
“你说站位?”楚寒反应过来,“你是说北斗七星?我早发现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正好对应四族位置!这是镇脉大阵的典型布局!”
“不止。”云逸尘低声道,“小时候我在禁典残页上见过八个字:‘银花承影,三更燃香’。”
“三更?”楚寒眼睛一亮,“子时交接,阴阳转换,正是灵气最动荡也最纯净的时刻!如果阵法要在那一刻激活……”
“那我们现在就得准备。”慕容雪打断,“问题是,怎么激活?总不能真让我们四个割手腕排排站吧?”
“顺序很重要。”楚寒抓起炭笔,在石壁上重新勾画,“根据记忆里的站位,云家主杀伐,居天枢位,为阵首;苏家主生机,居天璇,辅佐运转;慕容氏控阴毒,居天玑,封锁外邪;林家掌权衡,居天权,维系平衡。”
“所以必须按这个顺序来?”云逸尘问。
“理论上是。”楚寒点头,“乱了顺序,可能不仅封印失败,还会反噬。”
“那就麻烦了。”慕容雪冷笑,“林玄风不可能配合,咱们连人都找不到。”
“不一定非得他本人。”云逸尘看着银花,“只要有林家族气残留,再加上模拟定位,或许能骗过阵法。”
“听上去像拿假钞买命。”楚寒咂嘴,“风险不小。”
“但我们没得选。”慕容雪看向苏瑶月,“她撑不了多久了。”
苏瑶月依旧昏迷,嘴唇微微颤动,似有言语难出。忽然,她低声呢喃:“子时交汇……月照归途……”
众人一静。
“她说啥?”楚寒凑近。
“子时交汇,月照归途。”慕容雪重复一遍,眉头皱紧,“这八个字,我好像在哪本古籍里见过……不是医书,是……占星录?”
“不是占星。”楚寒猛地拍腿,“是‘归墟历’!传说中记录天地轮回周期的秘典!里面提到过一句:‘月华映道,归途始启’——意思是,当月华圣体与子时重合,才是重启封印的最佳时机!”
“那就是今晚。”云逸尘站起身,目光如刃,“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时间够紧。”楚寒搓了搓脸,“但我有个问题——万一我们搞错了顺序,或者能量不够,阵法中途崩了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慕容雪淡淡道,“反正我也懒得再跑一次这种破地方。”
“谢谢啊,说得我热血都凉了。”楚寒翻白眼。
云逸尘没理会他们的斗嘴,走到苏瑶月身边蹲下。她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可体温仍在下降。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丝微弱的波动。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他轻声问,明知她听不见,“你说你喜欢看星星,每次云家祭祖,你都偷偷溜到后山,躺在草地上数北斗七星。”
没有人回答。
但他继续说着:“你说那天的月亮特别亮,银花开了满园。你说那是最美的夜晚。”
他收回手,站起身,声音冷了下来:“所以这次,换我来守住你的夜晚。”
楚寒默默收起炭笔,把星轨图叠好塞进怀里。慕容雪取出最后一枚本命蛊,放在掌心温养。守护者的身影在光晕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
“时辰将近,莫负誓约。”
云逸尘转身面向银花阵眼,抬起右手,再次划开掌心。
鲜血滴落。
银光闪动。
就在这一刻,苏瑶月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指甲缝里渗出一丝银色液体,顺着指尖滑落,恰好与云逸尘的血混在一起,落入阵心。
阵纹微微一震,仿佛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