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内部恒定的光线模拟系统,柔和地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但这并非旧时代那种充满生机与喧嚣的黎明,而是末世新纪元下,第一个死寂而冰冷的“清晨”。
全家人都早早聚集在了指挥中心。经过一夜的休整,训练带来的肌肉酸痛稍有缓解,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监控屏上,那里正实时传输着无人机和高空摄像头捕捉到的外界景象。
铅灰色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了依旧弥漫在城市上空的烟尘,给大地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滤镜。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画面,从不同角度勾勒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曾经繁华的城市中心,如今是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巨大墓碑群。高楼大厦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窗户破碎,墙体剥落,许多建筑有明显的坍塌或燃烧痕迹,黑色的烟熏印记如同垂死的泪痕。街道上,废弃的车辆扭曲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绝望的路障,锈迹和干涸的、无法细究来源的深色污渍遍布其上。没有鸟鸣,没有车流,没有人类的任何活动迹象,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对的寂静。那是一种连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的寂静。
然而,这片死寂并非空无一人。
在那些废弃的车辆之间,在空旷的广场上,在曾经熙攘的商业街……一个个步履蹒跚、动作僵硬的身影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衣物,身形干瘦或浮肿,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败色。高清镜头甚至能捕捉到它们脸上腐烂的细节、空洞无神的眼珠以及嘴角不自觉流下的暗色涎液。数量之多,远超他们之前在外围遭遇的零星个体,如同散布在废墟上的、活动的霉菌。
“数量……比预想的还要多。”陈浩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尽管隔着屏幕,但那密密麻麻、缓慢移动的尸群,依旧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
“主要聚集在曾经的商业区、交通枢纽和大型居民区附近。”陈雪冷静地分析着,同时记录着观测数据,“它们似乎在遵循某种本能……寻找……食物。”
就在这时,远方城市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紧接着是一小团腾起的黑烟。
“爆炸声,西南方向,距离约十五公里。”陈雪立刻定位并汇报,“能量特征分析,非军用炸药,可能是燃气管道残余泄漏或……人为引爆。”
这零星的爆炸,非但没有带来任何生机,反而更加凸显了那座城市的死亡本质——那不过是这具巨大尸体内部,偶尔发生的、无意义的能量释放,如同神经末梢最后的抽搐。
李秀娟默默地看着屏幕,眼神中已没有了最初的惊恐,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哀伤。那里曾是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有熟悉的街巷,有热闹的市场,有无数鲜活的生命……如今,一切都化为了眼前这片充斥着行尸走肉的废墟。陈建国站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陈锋的眉头紧锁,作为军人,他更关注的是战略层面的信息:“尸群分布密集,主要干道基本被堵塞。想要从城市内部获取物资或者……执行斩首任务,难度极大。”
陈默静静地站在最前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前的景象,与他前世的记忆高度重叠,甚至因为视角的提升(通过监控)而显得更加宏观和绝望。死寂的城市,游荡的丧尸,零星的毁灭余波——这就是他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面对的外部世界。
“记住这个画面。”陈默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指挥中心的沉寂,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这就是新纪元的常态。毁灭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以这种缓慢、持续、无处不在的方式,侵蚀着旧世界的一切痕迹。”
他转过身,面对家人,目光锐利。
“恐惧无用,悲伤也无用。”
“我们要做的,是看清它,适应它,然后……利用它,战胜它。”
“城市化为废墟,意味着那里沉淀着旧时代海量的物资——武器、药品、工具、燃料……甚至是未损坏的技术设备。它们现在被丧尸占据,但也意味着,暂时还没有太多活人与我们争夺。”
“危险与机遇,来来都是一体两面。”
他的话语,将家人从对末日图景的震撼与伤感中拉了出来,重新聚焦于现实与未来。废墟不再是单纯的死亡象征,也变成了一个充满风险与收益的、巨大的未开发宝库。
“我们暂时无需深入城市。”陈默继续道,“但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地图,需要知道哪些区域尸群密度相对较低,哪些地方可能保存着有价值的物资点,需要监控尸群的移动规律,甚至……需要寻找其他可能存在的、像我们一样的幸存者据点。”
他的目光投向陈雪:“小雪,接下来的工作重点,除了维持堡垒正常运转和日常训练,就是信息收集。利用一切手段,扫描、记录、分析外界的一切信息。我们需要为未来的任何可能性,做好准备。”
“明白。”陈雪郑重点头,手指已经在控制台上开始操作,调整着无人机的巡逻路线和扫描参数。
新纪元的第一个清晨,就在这无声的震撼与冷静的战略转向中开启。堡垒之外,是死亡与废墟构成的巨大坟场;堡垒之内,复仇与生存的火焰,正在死寂的灰烬下,悄然积聚着力量。而信息的获取,将成为他们在这片黑暗森林中,点亮下一段路程的关键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