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要透过屏幕看进他们心里。
短暂的沉默后,江逾白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沉重和歉意。
“另外,有件事,我必须向大家道歉。”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些,“是我的问题。
是我的疏忽大意,才让兰旗这种人有了可乘之机,差点……差点让我们这一整年的努力,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屏幕这头,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想起后台那令人窒息的一幕,想起差点无法登场的恐慌,想起兰旗那扭曲的嘴脸。
“教练,这不怪你。”Zoom率先开口,声音闷闷的。
“是啊小白哥,是兰旗那家伙太阴险了!”xiaoxi附和。
江逾白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责任在我。作为主教练,没能给你们提供一个完全安稳的环境,就是我的失职。幸好……幸好你们够团结,也够强。”
李道生看着屏幕里江逾白疲惫却强打精神的脸,忽然问道:“总决赛,你能回来吗?”
问题问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地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沉默了几秒,镜头外的某处似乎传来仪器的微弱滴答声。
他最终缓缓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情况……不太乐观。”他声音干涩,“……鸟巢之战,可能真的要麻烦大家,做好独自抗战的准备了。”
训练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机器风扇运转的嗡嗡声。
独自抗战。
没有教练在身后的bp席上运筹帷幄,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机里临场指挥,在举世瞩目的鸟巢,面对强大的SSG。
最为重要的是,哪个为队伍付出许多的小白哥。
终究无法一起站上舞台一起捧杯吗?
这对江逾白是不公平的。
这可能是一辈子仅有的一次机会了。
而他却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
江逾白结束了远程视频会议,对着漆黑的屏幕,又静静待了几分钟,才撑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走向IcU病房。
就在他来到走廊时。
“嘀——嘀——嘀——!!!”
刺耳、尖锐、毫无征兆的心肺监护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病房里原本相对平稳的寂静。
屏幕上原本规律起伏的波形,变成了令人心悸的直线和混乱的波动。
江逾白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医生!护士!”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几乎是同时,值班医生和护士如同听到冲锋号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迅速而有序地冲进IcU。
“家属请在外面等!”
江逾白被一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手轻轻推出了病房。
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紧张抢救的画面,但那一声声急促的警报,却像重锤般一下下砸在他的耳膜和心口。
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目光直直地落在病房门那块磨砂玻璃上,里面人影晃动,仪器声音嘈杂,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病房门再次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尽力后的疲惫和沉重。
“江先生,”医生的声音很低,“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况非常不乐观……这是病危通知单,请您……签个字。”
江逾白沉默地接过那张纸,指尖冰凉,甚至有些麻木。
他看也没看,就在家属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一式两份!
他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将那纸沉重的通知单紧紧攥在手里,然后重新靠回墙壁,像一尊失去了所有色彩的雕塑,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离他远去,世界只剩下那扇门,和门内与死神的争夺。
两个小时。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两个小时,像一棵被冰雪封冻的树。
直到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医生走出来,对着他,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那一刻,江逾白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巨大的悲恸强行压进肺腑深处。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死寂的、干涸的荒原。
他走进病房,看着被白布缓缓覆盖的父亲,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那只已经冰凉的手。
他走到走廊尽头,先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姐,”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爸爸……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瞬间的窒息,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江逾白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直到姐姐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才低声交代了几句后续的事情。
挂断电话后,他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那个名为“海哥”的联系人上停留了许久,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赵海关切的声音:“逾白?这么晚了,叔叔情况怎么样?”
江逾白张了张嘴,那个“爸”字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海哥……”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脆弱,“我爸……刚走了。”
电话那头的赵海显然愣住了,随即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无法置信的追问和立刻要赶过来的话语。
江逾白一一应着,语气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他没有提李道生,没有提JdG,更没有提即将到来的总决赛。
他不想影响那群小伙子的心态。
他独自处理着医院的手续,联系殡仪馆,联系亲属……所有的事情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表情平静得可怕。他将那滔天的巨浪死死地锁在了内心深处那片寂静的废墟里。
他不能告诉李道生他们。
鸟巢近在眼前,那是他们追逐了一整年的梦,不能因为他的家事,而有丝毫动摇。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