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雪狼”大队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隙中暂时安身,这里相对隐蔽,能抵挡部分风雪。没有人能安然入睡,牺牲和流血的刺痛,在寂静和寒冷中被无限放大。
王铁柱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裂隙最深处,覆盖着一面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净的军旗。胡老疙瘩肩头的伤口经过了老周的再次处理,血暂时止住了,但失血和疼痛让他脸色蜡黄,靠在岩壁上紧闭双眼,眉头紧锁。李文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把脸深深埋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呜咽声在裂隙中细微地回荡。
悲伤、愤怒、自责、恐惧……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浸泡着每一个人。
林锋没有休息。他沉默地走到王铁柱的遗体旁,久久伫立。这个年轻的战士,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怯懦来到部队,还没来得及真正绽放,就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天雪地。林锋想起他爆破成功时那腼腆又兴奋的笑容,想起他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指……这一切,如今都化为了冰冷的回忆。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队员。他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冰雪淬炼过的坚硬。
“同志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压过了风啸和李文斌的啜泣,“都把头抬起来。”
队员们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们的队长。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上面写满了悲痛和迷茫。
“我知道大家心里难受,”林锋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铁柱兄弟走了,老胡受了伤。我们心里有火,有恨,也有怕。这很正常,因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铁打的。”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入每个人的心底。
“但是,我们是‘雪狼’!是东北民主联军插在敌人心脏里的尖刀!敌人想用鲜血和死亡吓倒我们,打垮我们!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周大海第一个低吼出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不能!”更多的声音跟着响起,虽然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
林锋走到李文斌面前,伸出手,按在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文斌,抬起头来。”
李文斌缓缓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电台坏了,可以修,可以再缴获!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林锋的声音严厉起来,“铁柱的牺牲,不是因为你滑了一跤!是因为敌人狠毒!是因为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把眼泪擦干!把愧疚变成力量!用你的脑子,用你的技术,帮我们找到‘捷豹’,干掉他们!这才是对铁柱最好的告慰!”
他又走到胡老疙瘩身边,看着这位从抗日烽火中走来的老战士:“老胡,挺住!咱们从日本鬼子的枪林弹雨里都闯过来了,还怕他‘刮民党’的几个特务?”
胡老疙瘩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忍着痛,重重地点了点头:“大队长……放心……俺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最后,林锋站在中央,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刺,冰冷而锋利:
“记住今天的痛!记住铁柱的血!这笔血债,必须用血来偿!‘捷豹’不是想跟我们玩猎杀吗?好!那就看看,在这片雪原上,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猎人,谁才是待宰的羔羊!”
“从现在起,收起你们的悲伤,压下你们的恐惧!把所有的情绪,都给我变成杀敌的勇气和力量!我们要用‘捷豹’的尸骨,祭奠铁柱的英魂!要用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告诉所有的敌人——‘雪狼’的獠牙,沾了血,只会更锋利!”
“血债——”
“血偿!”所有队员,包括受伤的胡老疙瘩,都用尽力气低吼出来,声音在岩石裂隙中碰撞回荡,带着决绝的杀意。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冗长的悼词。在这冰冷的雪夜,在这简陋的藏身之所,一次血与火的洗礼悄然完成。悲伤被锻造成坚韧,恐惧被淬炼成无畏,个人的伤痛融入了集体的复仇意志之中。
这支队伍,在经历了牺牲的阵痛后,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意志变得更加钢铁般坚硬。他们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新军,而是一群真正被战火洗礼过的、渴望着复仇与胜利的狼群。
林锋知道,接下来的路,将更加残酷。但他也相信,经过此番淬炼的“雪狼”,将爆发出更加可怕的战斗力。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他们,注定要成为撕破这黑暗的那一道最凌厉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