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编后的侦察连,像一台刚刚组装的机器,虽然部件齐全,但运转起来总免不了有些磕磕绊绊。南北两地战士之间因地域、经历、习惯不同而产生的差异,开始在日常训练和生活中悄然显现。
首先感受到的是严寒的威力。尽管配发了加厚的棉衣和靰鞡鞋,但对于习惯了南方湿冷天气的队员们来说,东北这种干冷彻骨、动辄零下二三十度的“大烟炮儿”依然是严峻的考验。清晨出操,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南方队员们的动作难免有些僵硬迟缓,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能在眉毛、帽檐上结霜。
一个原北上队员,哆嗦着搓手踩脚,忍不住抱怨:“这鬼天气,手都冻麻了,枪栓都快拉不开了!”
旁边一个东北老兵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齿:“这才哪儿到哪儿?三九天那才叫带劲呢!小子,得多练!活动开了,身子骨就热乎了!”说着,他摘下厚厚的棉手闷子,仅戴着单薄的线手套,熟练地操弄着步枪,做了几个战术动作,果然虎虎生风。南方队员看得咋舌,却也暗暗憋了一口气。
训练场上,差异更加明显。林锋按照现代特种兵的训练大纲,结合当前条件,增加了许多体能、格斗、小组协同和野外生存的科目。许多项目对原支队的战士来说很是新奇。
一次进行低姿匍匐前进训练,雪地冰冷泥泞。一些北方战士仗着身板硬朗,习惯性地猛冲猛打,动作大开大合,溅起大量雪泥,反而速度不快且容易暴露。
水生看不下去了,喊停示范:“这么整不行!动作要轻,要低,利用地形,减少动静!你们当是撵狍子呢?”他亲自演示,身体紧贴地面,手臂和腿部协调用力,如同雪地里的蜥蜴,悄无声息地快速前进,身后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北方战士们围观看得认真,一个绰号“铁牛”的大个子挠挠头:“排长,你这招是溜索(灵活),可俺觉得使不上劲啊!”
“光使蛮劲不行,”林锋走过来,“这是技巧活。战场上,你动静小一点,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都跟水排长好好学!”
语言也是个问题。一次战术讲解,林锋提到“侧翼迂回”,几个新加入的东北籍战士一脸茫然。“迂回?啥叫迂回?”
“就是绕到敌人侧面或后面去揍他!”周大海用东北话大声解释。
“哦!掏它后路啊!早说呗!”战士们恍然大悟。
还有一次,“夜莺”布置侦察任务,提到“注意伪装,利用植被遮蔽”。一个战士纳闷:“排长,这大雪刨地的,除了树就是雪,哪来的植被(zhi)?”
“夜莺”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只好改口:“就是找东西挡着!树棵子(灌木)、雪棱子、坑洼地,都能用上!”
生活习惯上更是趣事不断。南方队员吃饭细嚼慢咽,喜欢喝点热汤;北方战士则风卷残云,尤其喜欢啃硬邦邦的窝窝头,就着咸菜疙瘩吃得喷香。南方队员看着他们抽呛人的旱烟袋直皱眉,北方战士则觉得南方队员偶尔节省下来冲喝的炒米糖水“没味儿”。
这些差异有时会引发小小的摩擦和误会。北方战士觉得部分南方队员“事儿多”、“娇气”;南方队员则觉得有些北方同志“太粗”、“不讲究”。
林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强行压制或者偏袒任何一方都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沟通、理解和互相学习,才能将这些差异转化为战斗力。
他利用休息时间,组织战士们围坐在火堆旁,搞起了“南北对话”。让南方队员讲讲江南水乡的战斗,如何利用河网、稻田与鬼子周旋;让北方战士说说在林海雪原里打鬼子、抗联的艰苦岁月,如何对抗严寒、识别方向、设置雪地陷阱。
故事越讲越多,距离越拉越近。南方队员惊叹于北方战友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和悍勇,北方战士也佩服南方同志战斗的灵活性和细腻心思。
林锋适时引导:“大家都听到了吧?南方有南方的打法,北方有北方的门道。没有谁比谁更高明,只有合不合适!咱们现在到了东北,就要尽快学会在冰天雪地里打仗的本事。北方的同志要多教教大家怎么防冻伤、怎么雪地行军、怎么识别东北的地形地貌。南方的同志呢,也可以把你们擅长的侦察技巧、小队配合、地图作业多分享分享。”
他还让水生、“夜莺”等骨干,主动向周大海等老抗联请教东北剿匪的经验、胡子的活动规律以及如何与本地群众打交道。同时,也鼓励原支队的战士向水生他们学习文化知识、战场急救和更规范的战术动作。
渐渐地,抱怨少了,交流多了。训练场上,开始看到南方队员虚心地向北方战友学习如何更好地包裹靰鞡鞋以防冻,如何利用滑雪板机动;也看到北方战士认真地跟着水生练习更隐蔽的匍匐姿势,跟着“夜莺”学习如何更精确地判读地图和使用指北针。
差异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一道隔阂,反而变成了一种互补的动力。这支新生的侦察连,正在这种磨合与学习中,悄然发生着变化,南北的血液逐渐交融,孕育着一支既保留南方灵巧战术、又具备北方悍勇作风的独特力量。林锋相信,当这些差异真正转化为融合的优势时,侦察连必将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真正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