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五之后,年节的气氛虽渐渐褪去了除夕、初一的狂热,却并未完全消散,尤其是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过年的欢乐还能持续很久很久。对靠山屯的孩子们来说,过年最大的乐趣,除了穿新衣、吃糖果,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玩爆竹——这是平日里被家长严厉禁止的“危险游戏”,只有在年节期间,才能得到默许。
这个时代的爆竹,远没有后世的烟花那么绚丽多彩、花样繁多,大多是些最原始、最简单的品种。有单个的“单响炮”,用纸裹着火药,引线很短,点燃后会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双响炮”(也叫二踢脚),点燃后先在地上炸响一声,然后飞到空中,再炸响第二声,声音格外响亮;还有一种“摔炮”,不用点燃,只要用力往地上一摔,就能发出“啪”的声响,安全又好玩,最受年幼孩子的喜爱。
虽然种类简单,但对孩子们来说,这已经是无上的乐趣了。每天吃过早饭,孩子们就会聚在村口的空地上,兜里揣着从长辈那里讨来的、或者用压岁钱买来的爆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玩。他们的小脸被凛冽的寒风冻得通红,鼻尖冻得发亮,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快乐和期待。
马骥这天闲着没事,在村里闲逛,正好看到一群孩子聚在村口放爆竹。他站在一旁,看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拿着线香,凑近爆竹的引线,点燃后尖叫着跑开,捂着耳朵,瞪大眼睛等待那一声清脆的炸响。炸响时,他们会兴奋地跳起来欢呼;如果引线受潮没点着,或者爆竹没响,他们就会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后重新尝试。
这简单而原始的游戏,意外地勾起了马骥久远的童年回忆。虽然他的童年里没有这些原始的爆竹,取而代之的是电子游戏、塑料玩具和绚烂的烟花,但那种纯粹的、毫无杂念的快乐,却是相通的。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样子,马骥一时童心大发,也想加入他们,重温一下这种简单的快乐。
他在村里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走村串巷的小贩那里,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买了一小挂鞭炮和几个摔炮。小贩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背着一个布包袱,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儿,除了爆竹,还有糖人、风车、小泥偶,都是孩子们喜欢的东西。
“来,孩子们,”马骥拿着买来的爆竹,凑到孩子堆里,笑着说道,“马大哥……呃,马叔叔给你们放个厉害的!”他本来想说“马大哥”,但看着孩子们稚嫩的脸庞,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年纪,当“叔叔”更合适。
孩子们看到马骥手里的小挂鞭炮,眼睛都亮了,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马先生,你也会放爆竹吗?”“这挂鞭炮响不响啊?”“快放快放!我们想看!”
马骥学着孩子们的样子,找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把那挂小鞭炮挑在树枝上,然后从一个孩子手里借了一根点燃的线香。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着线香,凑近鞭炮的引线。
可能是因为天气冷,风又有点大,线香的火苗忽明忽暗,第一次凑近时,引线没点着。孩子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嘘声:“马先生,没点着!”“加油啊!”
马骥老脸一红,觉得在孩子们面前丢了面子。他定了定神,用手挡住风,再次把线香凑了过去。这次,引线终于被点燃了,“嗤——”的一声,火星顺着引线迅速缩短。
“点着了!点着了!”孩子们兴奋地尖叫起来,纷纷往后退,捂着耳朵,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挂鞭炮。
马骥也赶紧把树枝伸得远远的,然后迅速后退,和孩子们一起捂着耳朵,等待着炸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密集而响亮的爆炸声响起,鞭炮在树枝上剧烈地燃烧、炸响,纸屑纷飞,硝烟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哇!好响啊!”
“太厉害了!比俺们的单响炮响多了!”
“马先生,你真厉害!”
孩子们兴奋地跳着脚欢呼起来,比他们自己放爆竹还要高兴。马骥也得意地笑了,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心里充满了久违的、纯粹的快乐。
接着,马骥又拿出买的摔炮,给每个孩子分了一个。“这个不用点,往地上一摔就响,你们试试!”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摔炮,往地上一摔——“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过,孩子们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我来试试!”一个胆子大的男孩率先拿起摔炮,往地上用力一摔,“啪!”响声响起,他兴奋地跳了起来:“真的响了!真好玩!”
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拿起摔炮往地上摔,“啪!啪!啪!”的声响此起彼伏,村口的空地上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马骥觉得只摔一个不过瘾,想起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别人玩的“花样”,试着把两个摔炮捏在一起,然后用力往地上摔,想听听会不会有更响的声音。结果他用力过猛,摔炮在离地还有一尺多高的时候就凌空爆炸了,虽然没伤着人,但那突如其来的响声和气浪还是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线香都掉在了地上。
孩子们看到马骥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马先生,你被吓到啦!”“马先生,你也怕炮响啊!”
马骥有些尴尬地捡起线香,笑着说道:“不是怕,是没防备!再来一次!”
他又尝试了一个新玩法,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瓦罐,想把一个单响炮扔进去,听听闷响。他点燃单响炮的引线,等火星烧了一小段,才瞄准瓦罐扔了过去。结果准头不行,炮仗没扔进瓦罐里,而是在罐子口炸了,“啪”的一声响,把瓦罐崩掉了一块瓷片,碎片溅落在地上。
“哎呀!”马骥吓了一跳,赶紧看看四周有没有大人发现。幸好村里的大人们都在忙着自家的事,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他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玩这种危险的花样了,老老实实地和孩子们一起,要么放单响炮,要么摔摔炮,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爆竹,孩子们又拉着马骥玩起了乡下的传统游戏。他们拿出自己的玩具:一个铁环、一个陀螺、几根跳绳。马骥看着这些在现代社会几乎绝迹的玩具,觉得新鲜极了。
孩子们先教他滚铁环。一个男孩把铁环立在地上,用一根带钩子的铁棍勾住铁环,轻轻一推,铁环就顺着地面滚了起来。男孩一边推,一边跑,铁环稳稳地向前滚动,引得马骥连连称赞。
“马先生,你试试!”男孩把铁环和铁棍递给马骥。
马骥学着男孩的样子,把铁环立起来,用铁棍勾住,然后用力一推。结果铁环根本不听他的使唤,刚推出去就倒在了地上。孩子们发出一阵哄笑。
马骥不服气,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铁环依旧倒了。他试了好几次,要么推出去就倒,要么滚了没几步就偏离了方向,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把铁环滚起来。
“马先生,你不行啊!”孩子们笑着说道,“滚铁环要掌握平衡,不能太用力!”
马骥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地说道:“这玩意儿看着简单,没想到这么难!还是你们厉害!”
接着,孩子们又教他抽陀螺。一个女孩把陀螺放在地上,用绳子绕了几圈,然后猛地一拉绳子,陀螺就旋转起来。女孩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时不时地抽打陀螺一下,陀螺就转得更快、更稳了。
马骥也学着女孩的样子,把绳子绕在陀螺上,用力一拉。陀螺转了起来,但转得摇摇晃晃,没几下就倒了。他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让陀螺稳定地旋转,最后只能放弃,看着孩子们熟练地抽着陀螺,心里满是佩服。
虽然玩传统游戏屡屡失败,但马骥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觉得格外开心。他给孩子们讲改编版的孙悟空故事,把孙悟空的金箍棒说成是能变大变小的爆竹,把妖魔鬼怪说成是害怕炮响的胆小鬼,引得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围着他追问后续。孩子们则给马骥讲村里的趣事,比如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谁家的狗找到了兔子,谁家的孩子爬树摔了个屁股墩,这些朴实无华的小故事,让马骥听得哈哈大笑。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村口的空地上,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孩子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一点也不觉得冷。马骥和孩子们一起坐在地上,分享着口袋里的糖果,聊着天,心里充满了久违的、毫无负担的快乐。
石头娘站在家门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笑着对旁边的石头爹说:“你看马先生,都这么大个人了,玩起来跟个娃似的!不过这样也好,看着他天天乐呵呵的,比刚来时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强多了。”
石头爹抽着旱烟,点了点头:“马先生是个好娃,就是命苦,一个人流落到俺们这儿。跟孩子们玩玩,也能让他开心开心。”
马骥玩到天黑才回到石头家,虽然冻得手脚冰凉,身上还沾了不少灰尘和硝烟味,但心里却暖洋洋的。在这片淳朴的土地上,他似乎找回了一些在现代社会中早已丢失的东西——那种简单、纯粹、毫无功利心的快乐。这种快乐,不需要昂贵的玩具,不需要复杂的游戏,只需要一颗童心,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他胸口的挂坠,在马骥与孩童们尽情嬉戏、重拾童心的过程中,吸收着那种最为纯净、充满活力的“赤子”能量。这股能量如同春日的清泉,涤荡了之前吸收的诸多复杂气息——宫廷的威严、江南的雅致、西洋的异域——让挂坠的悸动变得格外轻盈、欢快,仿佛也年轻了许多,光芒柔和而纯净,充满了生命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