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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天,城里到处都在传一些事儿。

北郊那个军械库啊,有一台正在试制的机关碓突然就炸了,炸飞的铁片把两个工匠给伤得挺重的。

更奇怪的是呢,当天晚上,肃王府的守卫发现走廊下面的静安铃连着三个晚上莫名其妙地响起来了,那声音就跟在哭似的,找巫师来驱邪也不管用。

风从屋檐角吹过的时候,那铜铃就轻轻地晃悠,可看起来又不像是风吹的,倒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拨弄它。

第一晚,守夜的侍卫以为是野猫不小心撞到铃绳了;第二晚呢,负责掌灯的人就点上香祷告,还从道观里请了道士来,在门上贴符;到了第三晚啊,整个回廊的灯笼一下子全灭了,就只有那个铃,“叮”一声、“叮”两声、“叮”三声,每一声之间的间隔就跟人的呼吸节奏一样准,就好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似的。

在肃王府里头,萧无咎正在看边关送来的紧急报告呢,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信:“王爷,静安铃不正常地响,都已经响了三个晚上了。”

他写字的笔尖一下子就停住了,墨水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点黑色的印子。

他就问:“查过了吗?”

来报信的人回答说:“查过了呀。那铃本身没坏,挂着的线也没断,铃铛下面的地基也稳稳当当的,就连地脉都勘测过了,也没发现有啥异常的地方,可它就是响个不停啊。”

萧无咎抬起眼睛,他的眼神就像寒冷的深潭一样,然后说:“去把工部的老工匠师傅请来,让他带上音律谱和测振尺。”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又有一个人急匆匆地闯进来了,说:“王爷啊!北郊军械库出事儿了!按照新图纸打造的机关碓爆炸了,有两个工匠的腿都被炸断了,图纸也被震碎了一个角,那上面写着‘槐树湾墨氏承制’呢。”

萧无咎这才把笔放下。

然后他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朝着窗户那边走过去。月色凉凉的,洒在院子里那口有百年历史的古铃上。古铃的铜身幽幽地泛着光,就好像刚刚才不震了似的。

“墨七弦……”他小声地念叨着,嘴角居然泛起了一抹特别淡的笑,“你到底干了啥呀?”

就在这个时候,槐树湾这边呢。

墨七弦正坐在工坊门前的小凳子上,趁着夕阳的光打磨一根竹轴。她听到远处有小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喊:“妖器闹事儿啦!地脉发火啦!”也听到那些女人们小声地在那儿说赵文渊要把村子封了的事儿。

她呢,连头都没抬,就把手里的竹轴放到一盆清水里,看着竹轴浮起来的角度,来看看密度是不是均匀的。

柳二嫂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七姑娘啊,县衙真的派差役往咱们这儿来了!赵家还请了术士呢,说是要设坛镇住煞气!”

墨七弦把手擦干,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木屑。

“慌啥呀。”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平静,就好像说的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一样,“他们怕的是‘祸’,又不是我。只要我能把‘祸’变成‘福’,到时候他们就得争着来求我。”

她一转身就走进工坊,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桐木板,拿笔蘸了蘸墨,写了十个大字:《机关碓维护十诫》。

那字写得又清秀又有力,第一条就写着:“不是原厂的模块,可不能混着装。”第七条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是随便改传动序列的,机器会毁,人也得受伤,到时候后果自己承担。”

她还在木板的背面加了一句小字:“正版零件,都由墨氏工坊统一供应,拿着票来换,还能保修三年呢。”柳二嫂看得眼睛都直了:“哎呀,这……这咋跟商行的告示似的呢!”

“可不就是嘛。”墨七弦不紧不慢地说道,“知识哪能平白无故就给人呢,安全这东西更不能免费啊。我得让他们清楚,犯错误那代价可大了去了,而且正确的路就只有一条。”

第二天一大早,柳二嫂就领着十几个妇女,敲着锣在村子里转,扯着大嗓门喊:“都听好了啊!把家里的零件换成墨家的安全轴,那机器就不会炸,铃铛也不会乱响,家里就平平安安的啦!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两根,先到先得啊!”

老百姓刚开始的时候,心里都犯嘀咕,不太相信。后来有一家偷偷地把竹轴给换了,结果当天晚上,家里那台老掉牙的机关碓真的就再也没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可快了,没到半天的工夫,工坊门口就排起了老长的队。

墨七弦在屋里坐着,看着那些像流水一样送进来的废旧部件,就一个一个地拆解、检测,然后再分类。

她的眼神特别冷静,就像刀一样锋利。她很快就把那些因为扭矩过载而产生了细微裂纹的铜齿圈给挑出来了,还把每一批材料的来源编号都记下来了。

接着呢,她就开始批量生产那些标准化的零件了。竹轴经过碳化处理之后,韧性变得更强了;铜齿圈采用的是等比渐开线的设计,误差被控制在古代工艺极限范围内的0.1毫米以内呢。

每个成品的底部,都用微型烙针印了一个特别小的逆向螺旋纹。

没人在意这个小细节。

但是墨七弦心里明白,这就是她的“数字水印”啊。以后不管这些零件流落到什么地方,只要把样本收回来,她就能顺着这个线索找到技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还能把偷技术的人给揪出来呢。第七天傍晚的时候啊,有个穿着布衣的男人走进了村子。这人长相普普通通的,但是走路的脚步特别稳当。

他说自己是“王记木行”来采办东西的,还说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收购废旧的机关碓部件呢。

墨七弦就亲自出来招待他了。

墨七弦拿了几根报废的竹杆给他,可就是不肯把核心的齿轮交出来。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齿轮磨损得太厉害了,早就扔掉了。”

那个男的就盯着墨七弦看了老半天,突然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姑娘啊,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东西,惊动了一些不得了的人呢?”

墨七弦抬起眼睛看他,那眼神就像镜子一样,平静得很,根本看不出啥情绪来。

她就反问了句:“你说呢?”

那男的也没再接着问,收下竹杆就转身走了。

当天夜里呢,墨七弦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把一个空油布包塞进了树洞。

那油布包的布料可粗糙了,还发黄,边角都是卷着的,就是她之前用来封装假图纸用的那种。

她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树影晃来晃去的。

她心里清楚,他知道她留了一手。

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怕被发现。

所以啊,他肯定会来拿这个包的。

真正厉害的猎手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点线索的,更别说是别人故意留给他的线索了。

风从树梢上吹过,把墨七弦额头前的碎头发都吹动了。

然后她就转身回屋里去了,推开暗格,拿出了一个还没做完的新装置。

这个装置外形就跟磨盘差不多,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显眼。

不过它的内部呢,已经装进去好几个离心调速器和压力感应阀了,表面还有一圈细孔,这些细孔是按照斐波那契数列排列的,这么做就是为了引导气流形成特定的共振频率。她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启动钮,耳朵里默默念着一组转速的参数。

就这么着,下一秒,整个地面,很轻微很轻微地,震了那么一小下,几乎都感觉不出来。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天还没亮呢,槐树湾那儿的雾气还缠在村口老槐树的树枝子中间呢,藏在树洞里头的那个油布包,已经悄悄地没了。

墨七弦早上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慢慢走到树那儿去。

她手指头在树皮的裂纹上摸了摸,就知道昨天夜里塞进去的布包确实已经不在了。

她呢,既没皱眉头,也没去问是谁拿走的。她心里明白,能躲开她在工坊外面偷偷设下的震动铜铃,还能一下子就找到这个很隐蔽的树洞的人,在整个大虞,那可超不过三个。

在这三个人里头,会对她那些“没用的废料”感兴趣,还亲自来谋划布局的,就只有一个人。

她就转身回屋里去了,把通风的暗板推开,拿出那个灰扑扑的,像磨盘似的装置。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落在她手指间那个有细密螺纹的调节钮上。

她轻轻拨了一下,里面的离心块就跟着偏移了,流体阻尼慢慢流进环形的腔室里,这整台机器运转的节奏一下子就慢下来了,就好像一头猛兽把自己的呼吸都给收起来了一样。

这个东西就叫“哑铃”。

它没有钟也没有铃,和外线也不通,不靠共振来传消息,就连外部齿轮的咬合都不要了,就靠着内部精密的配重和黏滞流体的动态平衡来保持节律。

它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发消息,不会泄露任何能被人捕捉到的物理信号。

哪怕是最厉害的音律师、地脉术士,也别想从它这儿偷到一丁点儿的运行参数。这就是她给“窥探者”的头一份回礼——可不是警告,那是赤裸裸的宣战啊。

她小心翼翼地把“哑铃”封进桐木匣子里,还在匣子底部的夹层里塞进去一枚微型压电晶体。只要一打开匣子,就会触发延迟电流,把藏在内部齿轮缝里的磷粉标记给激活喽。

要是有人把这匣子拆了,用不了半天,他的衣袖和指头上肯定会泛出幽蓝幽蓝的微光,大晚上的都藏不住。

正中午的时候,柳二嫂急急忙忙地冲进工坊,脸都白了,喊道:“七姑娘啊!溪桥边上停了一辆黑篷马车,都在那儿好半天了,也没人下车,就留了个紫檀匣子,然后就走了!”

墨七弦放下手里的刻刀,把手洗干净擦干了,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去。

那个匣子就放在石桌上,雕的花纹看起来古里古气的,锁扣那儿有一抹青玉的光泽在流转呢。

她把匣子打开,就看到一对龙首衔环的镇纸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玉的质地特别温润,纹路就像云涡缠着雷似的——这可是肃王府御赐的贡品,萧无咎经常放在案头的东西。

有一张素笺压在镇纸下面,那字写得就像用刀裁出来的一样,又清又峻:

要是想看看星斗运转的道理,就到城西十里亭去。酉时,我在那儿等你。

落款没写名字,可这比写了名字还让人明白呢。

她把镇纸翻过来,在底座和金属托盘的接缝那儿,一道特别细的刻痕就映入了眼帘——三个齿交错着,弧度特别精确,明明白白就是标准渐开线齿轮的咬合印子。

这种设计,就只有她昨天才在新做的竹轴上传送过呢。

他这是在回应她啊。

他不光看懂了她的“水印”,还用她熟悉的那种方式,写了一封只有她能看懂的密信。墨七弦的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可那笑啊,根本就没到眼睛里去。

她把信笺收起来后,就把柳二嫂叫过来,说道:“去跟来的人说一声,我会去赴约的。”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就像井水映着月亮那样清冷:

“但我可不是被召唤去的,我是去谈判的。我一直想要的,可不是谁的赏识,而是技术方面的主导权。”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里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双肩皮袋子,把一个叫“哑铃”的东西放进去,又加进去了一卷竹简,那竹简上标着“星图校准算法初版”。这可是她昨天一整晚推算演练出来的成果呢,是以地球黄道坐标系为基础,重新构建这个世界天文历法的数学模型。

对方想要的是掌控的力量,是能够预知的能力,是想借着她的手,重新开启那个传说中的“天轨神机”。

不过她心里更明白得很——

真正的权力啊,可不是谁拿着武器就有了,而是看谁掌握了制造武器的知识。

快到酉时了,骡车在碎石铺的小路上嘎吱嘎吱地走着,朝着十里亭的方向去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四周的荒草都趴在地上。

十里亭前面的石栏杆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袖子垂着,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很是消瘦。

风吹动他的衣服,可他就像山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还没开口说话呢。

可就这么站着,就好像在无声地宣告:这场较量,终于等到了能和自己下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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