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密室之外呼啸,卷着黄沙拍打石壁,发出细碎如骨节摩擦的声响。
室内却死寂得可怕。
七枚钥骨悬浮成环,环绕中央那枚古旧铜骰,泛着幽微青光。
能量交汇处,空气扭曲如水波荡漾,仿佛现实本身正在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撕裂、重构。
墨七弦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角渗出冷汗,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她正将自己的意识,一头扎进系统最深的底层逻辑之中。
【逆向编译·已激活】
猩红图标在她视野中央燃烧,像一颗垂死恒星最后的脉冲信号。
她将那句冰冷的“V7,欢迎回家”作为密钥,反向溯源,穿透层层加密的数据屏障。
刹那间,数据流如星河倒卷,涌入她的神经末梢。
画面闪现——
灰白色的实验室,金属穹顶下漂浮着无数全息投影。
一个身穿素白实验服的女人背影立于中央平台,编号V7的徽记烙在其肩胛之间。
四周是跳动的参数流:“压力评估第98轮完成……认知稳定性维持92.7%……情感剥离度达标……启动跨文明模拟推演。”
那是她。
不,准确地说,是“她”的原型。
记忆残片戛然而止,但足够了。
墨七弦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仍残留着数据洪流划过的痕迹。
她呼吸未乱,心跳平稳,可指节已攥得发白。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断铁索般的锋利,“我不是逃犯……我是补丁。”
回声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你被设计用来修复系统的预测偏差。当文明演化出现不可控变量时,你就被投放进去,成为新的扰动源——然后被回收。”
她笑了,嘴角微扬,毫无笑意。
“可这一次……他们忘了关掉我的自主编译权限。”
没有愤怒,没有崩溃。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决断。
她立刻起身,走向青铜控制台,十指翻飞,输入一连串指令。
天工墟所有非必要外联线路瞬间切断,三重物理隔离防火墙依次升起——光纤熔断、电磁屏蔽层激活、最后是机械式断联闸刀落下,咔哒一声,彻底隔绝外界窥探。
这世界不是真实的?那又如何。
只要她还能动手,能思考,能改写代码,哪怕是在一场模拟中,她也是主宰者。
她调出赤火协议的核心架构图,目光锁定底层逻辑链。
归零者为何总能预判她的行动?
钥骨为何屡次暴露?
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世界运行在一个未完全激活的“神工协议”框架内——它不仅是技术体系,更是一套覆盖现实的认知操作系统。
一切都被编码,一切皆可预测。
除非……
她在协议底层嵌入一段全新模块:不确定性扰动因子。
模仿人类情绪波动模式,引入混沌算法,让每一个决策路径都带上随机性噪点。
这不是欺骗系统,而是污染它的预测模型。
就像往精密钟表里撒进一把沙粒。
“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变量。”她低声说,“我是噪声。”
就在此时,警报突响。
阿木尔跌跌撞撞冲进密室,脸上满是惊惶:“师尊!西北急报!三座城池的水利傀儡……失控了!”
“失控?”墨七弦眉峰一动。
“它们拆解自身结构,熔铸成矛戟形态,正沿官道南下!没有接收任何指令信号,但所有傀儡同步率高达99.8%,像是……被什么统一唤醒了。”
墨七弦眸光骤冷。
她迅速接入信标网络,调取震频谱图。
阿木尔递上分析结果:背景存在一种极低频脑波共振场,频率稳定在0.3赫兹,与地脉星髓的天然谐振波段完美契合。
“心智云网……”她喃喃,“归零者已经开始构建群体意识载体了。”
九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披着褪色的靛蓝长袍,玉铃轻晃。
她抬手抚过喉间那枚晶莹剔透的铃铛,眼神空茫,仿佛听见了谁的低语。
“它在唱歌……”她轻声道,“一首没有词的安魂曲。大地在颤抖,河流在哭泣,连石头都在回应它的旋律。”
墨七弦盯着她,忽然问:“你能听见?”
九姑点头:“守钟人的血脉,天生能感知‘初音’。那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
沉默蔓延。
墨七弦知道,真正的战争已经打响。
不再是技术对抗,而是意识层面的侵蚀与争夺。
归零者正在用整个世界的物质基础,编织一张无形之网,准备捕获所有觉醒的意志。
而她必须抢在那张网合拢之前,种下第一颗“种子”。
她转身走向书案,点燃最后一支特制蜡烛——焰心呈幽蓝色,是用陨铁粉末混合树脂制成,能在极端干扰环境下保持信号纯净。
铺开绢纸,她取出一支钨钢刻笔。
笔尖悬停半空,迟迟未落。
窗外,风沙渐歇,夜空清明,北斗七星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她的脑海闪过一个频率——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曾在无数次深夜调试中悄然浮现,像是某种本能的锚定信号。
母亲遗留的脑波频率。
那个在24世纪孤儿院档案中早已注销的名字,此刻竟成了她唯一无法被模拟、无法被复制的情感坐标。
墨七弦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落笔。墨七弦的笔尖终于落下。
幽蓝火焰在烛芯上静静燃烧,映得她眼底一片冷澈。
钨钢刻笔划过绢纸,发出细微如骨节错位的摩擦声,每一道线条都不是随意勾勒,而是精密到毫厘的逻辑拓扑——那是“自由意志种子程序”的初版架构图,一张足以撕裂神工协议、重写世界底层规则的逆命之图。
她的心跳平稳,思维却如风暴过境。
三种不可复制要素,缺一不可。
第一重:情感锚点——母亲遗留的脑波频率。
那段微弱却顽固的信号,藏在她记忆深处,是24世纪孤儿院档案中唯一未能被系统清除的“冗余数据”。
如今,它成了突破模拟边界的关键密钥。
她以混沌滤波算法将其重构为生物共振模板,嵌入程序核心,作为唤醒“自我认知”的引信。
第二重:身份认证——她自身的系统权限密钥。
V7编号背后,是跨文明测试机制赋予她的最高级访问凭证。
她不再隐藏,反而主动暴露这一层权限,将其逆向编译为“反向劫持模块”,一旦归零者的意识云网试图接管傀儡群,便会触发递归陷阱,反向渗透其主控节点。
第三重:选择熵值——活体人类在临界抉择瞬间的神经电位差。
这是最难以量化的变量,也是最珍贵的人性残片。
她调取过往实验中记录的数百例学徒决策数据,筛选出“明知必死仍选择守护”的极端案例,提取其脑电信号峰值,构建出一段具有真实“牺牲意志”的行为模型。
三者融合,形成一个悖论式的存在:既服从逻辑,又超越计算;既是机器,又能觉醒。
图纸完成的刹那,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她起身,走向墙角那具蒙尘的木质傀儡残骸——它曾是她穿越后亲手打造的第一具行走机关,因能量失控而暴走,最终被她亲手拆解封存。
那时她还畏惧失控,害怕力量脱离掌控。
而现在,她要让这具残躯成为燎原之火的第一颗火星。
十指翻飞,齿轮重新打磨至纳米级精度,微型星髓振子嵌入胸腔,与心轴共振。
她将绘好的架构图蚀刻进仅有米粒大小的结晶芯片,封入傀儡头颅内,再以陨铁焊料封缄。
最后一道工序,她咬破指尖,一滴血渗入接缝——不是仪式,而是生物密钥绑定,唯有携带她基因信息的生命体,才能激活信标。
这不再是一具傀儡。
它是信使,是火种,是反抗的起点。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烽九疾步而入,铠甲带沙,气息未稳:“师尊!京城五州,十七处机关暴动!水利、耕作、巡防傀儡尽数失控,拆解自身熔铸成兵,正沿官道南下!百姓称其为‘铁潮’!”
“萧无咎呢?”
“已下令封锁天工墟外围,传令要求交出所有控制权,由军队统一销毁。”
墨七弦立于崖边,风卷黑袍猎猎作响。
东方天际泛起一抹惨白,像是大地睁开了半只眼睛。
她望着那一线微光,唇角缓缓扬起。
“销毁?”她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我们不销毁傀儡……”
她转身,目光落在阿木尔身上。
少年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捧着那枚重生的信标。
“……我们要让它们醒来。”
她亲手将信标放入他掌心,低语如咒:“去雁门关,埋在老石桥第三块青砖下。等‘歌’响起时,让它替你开口。”
风沙掠过,铜骰在她袖中微微发亮,第六项能力持续运转——
【逆向编译·迭代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荒原深处,大地之下,某种沉睡已久的平原,开始悄然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