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云中山洞藏诡秘 咸阳宫阙战正酣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云中山的峰峦上。陈墨勒住马缰，马蹄在碎石铺就的山路上打滑，发出细碎的声响。身后的墨家弟子也纷纷停下，火把的光晕在他们脸上跳动，映出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庞。
“师父，前面就是黑风口了。”一个年轻弟子指着前方两山夹峙的隘口，那里的风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当地人说，过了黑风口，再往东南走三里，就是您说的那片乱石坡，山洞应该就在那附近。”
陈墨点点头，喉间有些发紧。从咸阳出发到现在，他们已经连续奔袭了两夜一天，中途遭遇了三波蒙骜派来的截杀，虽然都靠着墨家的机关术和弟子们的死战突围，但也折损了不少人手，现在能战斗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都打起精神来。”陈墨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蒙骜在云中山布了局，最后这段路，必定是最凶险的。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找到夫人和公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理。”
他催动坐骑，率先冲进黑风口。狂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火把的光芒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只能勉强照亮身前几步远的路。
突然，一阵金属碰撞的脆响从两侧的山崖上传来。
“小心！有埋伏！”陈墨大喊，同时拔出腰间的剑。
话音未落，无数巨石和滚木从山崖上滚落，带着破空的呼啸，砸向狭窄的隘口。墨家弟子们反应极快，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铛——轰隆——”
巨石砸在盾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不少弟子被震得虎口发麻，盾牌上瞬间布满了裂痕。更可怕的是，山崖上还不断有箭雨射下，刁钻地避开盾牌的防御，专射战马和人的腿弯。
“是蒙骜的山地营！”一个曾在军中服役过的墨家弟子喊道，“他们最擅长山地作战，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陈墨没有恋战，他知道时间紧迫，赵姬和嬴政还在山洞里等着救援。“左路突围！”他大喊一声，挥舞着剑劈落几支冷箭，“用‘连弩车’压制！”
两名弟子立刻从马背上卸下一个小巧的机关装置，迅速组装起来。这是墨家特制的连弩车，虽然体型小巧，射程却很远，一次能发射五支箭，威力巨大。
“放！”
随着陈墨一声令下，连弩车发出“咻咻”的声响，五支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山崖。山崖上顿时传来几声惨叫，箭雨的密度明显减弱了。
“走！”陈墨抓住这个机会，率领弟子们冲出黑风口。
身后的追兵还在叫嚣，但陈墨没有回头。他知道，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决定赵姬母子的生死。
穿过黑风口，山路渐渐平缓。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乱石坡。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照亮了遍布乱石的山坡，显得格外荒凉。
“分头找！”陈墨下令，“注意观察有没有人为翻动的痕迹，特别是那些隐蔽的角落！”
弟子们立刻散开，小心翼翼地在乱石坡上搜寻。陈墨也翻身下马，拔出剑，拨开齐膝的杂草，仔细观察着每一块石头。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兴奋地大喊：“师父！在这里！”
陈墨立刻赶了过去，只见在一处巨大的岩壁下，有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堵住了，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缝隙里隐约透出微弱的光亮，还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是这里！”陈墨心中一喜，立刻上前查看。
他趴在缝隙边，屏住呼吸倾听。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正是赵姬的声音！还有一个孩子的啼哭声，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应该是嬴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阴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别急，陈墨很快就来了。等他来了，我们就可以好好算算总账了……”
这个声音……陈墨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声音既不是吕不韦，也不是公子嘉，更不是蒙骜！是谁？他在哪里听过？
“你是谁？”陈墨对着缝隙大喊，“放了夫人和公子！有什么事冲我来！”
里面的男人似乎没想到陈墨来得这么快，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陈太史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你要是想让她们母子活命，就一个人进来，不许带任何人，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师父，不能进去！”石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几个弟子刚赶过来，身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是突破了另一波埋伏，“这分明是个陷阱！”
陈墨何尝不知道这是陷阱，但他没有选择。赵姬和嬴政在里面，他必须进去。
“你们在外接应，”陈墨郑重地对石匠说，“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或者听到里面有异动，就想办法炸开洞口，不要管我，一定要救出夫人和公子！”
“师父！”石匠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要去也是我去！您是‘书同文’的希望，不能有事！”
“这是命令！”陈墨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书同文’比我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拍了拍石匠的肩膀，转身对其他弟子道：“准备工具，我要进去。”
弟子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开那块巨大的青石，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陈墨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剑，弯腰钻进了洞口。
洞内狭窄而曲折，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大约爬了十几步，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石室。
石室里点着一支火把，火光摇曳，照亮了里面的情景。赵姬抱着嬴政缩在石室的一角，脸上满是恐惧。而在她们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洞口，看不清容貌。
“陈太史，你终于来了。”黑袍人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他的脸时，陈墨如遭雷击，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不认识老朋友了？”黑袍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那张脸虽然布满了疤痕，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轮廓——竟然是韩非！
“你……你不是死了吗？”陈墨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当年韩非入秦辩论，后来被李斯陷害，死在了狱中，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死了？”韩非大笑起来，笑声在石室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李斯和吕不韦以为能杀了我，却不知道，我早就料到他们会对我下手，提前安排了替身。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复仇的机会。”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死死盯着陈墨：“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抓赵姬和嬴政？因为他们是你和异人最在乎的人！当年你和李斯联手，毁了我的理想，毁了我的国家，今天，我就要让你们尝尝失去最在乎的人的滋味！”
“你疯了！”陈墨怒道，“当年的事，是李斯和吕不韦的阴谋，与我和异人无关！你要复仇，应该去找他们，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妇孺？”
“无辜？”韩非冷笑，“在这乱世，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异人是秦国王孙，嬴政是未来的秦王，他们身上流着秦国的血，就注定要为韩国的灭亡付出代价！”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指向赵姬：“陈墨，你不是想推行‘书同文’吗？你不是想让天下大同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你杀了嬴政，我就放了赵姬，还可以帮你对付吕不韦和蒙骜，让你的‘书同文’早日实现，怎么样？”
“你休想！”陈墨挡在赵姬面前，“‘书同文’是为了天下太平，不是为了复仇和杀戮！你这样做，和吕不韦、蒙骜有什么区别？”
“区别？”韩非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区别就是，我比他们更了解你！你为了‘书同文’，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自己！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了你的理想，牺牲这个秦国的未来了！”
石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陈墨知道，韩非已经疯了，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是石匠的大喊：“师父！我们来救你了！”
韩非脸色一变：“你果然带了人来！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在乎她们母子的死活！”
他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向嬴政！
“不要！”陈墨大喊，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匕首。
“噗嗤——”
匕首深深刺进了陈墨的后背，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师父！”赵姬惊呼。
韩非显然也没想到陈墨会舍身相护，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陈墨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在韩非的胸口。韩非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
“快走！”陈墨对赵姬喊道，“带着政儿从后面的密道走，石匠会接应你们！”
赵姬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嬴政，跌跌撞撞地冲向石室深处的一条暗门——那是陈墨刚才进来时就注意到的。
“拦住他们！”韩非怒吼，捂着胸口追了上去。
陈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赵姬和嬴政的身影消失在暗门后，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韩非追了几步，发现暗门已经关上，而且从里面锁死了，气得他一拳砸在墙上。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陈墨：“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要杀了你！”
他再次举起匕首，刺向陈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室的洞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石匠带着墨家弟子冲了进来：“放开我师父！”
韩非见状，知道大势已去，他怨毒地看了陈墨一眼，突然转身冲向石室深处的另一条通道，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师父！”石匠冲到陈墨身边，扶住他，看到他背上的伤口，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快！快找医者！”
陈墨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别管我……夫人和公子……安全了吗？”
“安全了，”石匠哽咽着说，“弟子已经安排人护送她们去安全的地方了。”
陈墨点点头，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了“书同文”的未来，看到了天下人用着统一的文字，交流无碍，和平共处。他觉得很欣慰，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值得。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一刹那，突然，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从洞外传了进来。
“不好了！咸阳传来急报，李冰将军……李冰将军战败了！蒙骜占领了章台殿，异人君上……君上被软禁了！”
这道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陈墨的耳畔炸响。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眼猛地睁开，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被震惊和不甘所充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令他担忧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咸阳的失守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后的据点，而异人的被软禁更是让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陈墨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深知，即使他们成功救出了赵姬母子，也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持。没有了异人，他们将如何面对强大的秦国？
然而，就在陈墨陷入绝望之际，石室深处的一条隐秘通道里，一个身影悄然浮现。
那是韩非，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沾染着陈墨的鲜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陈墨，这才刚刚开始……”韩非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你的‘书同文’，注定要在血与火中毁灭……”
他转身，消失在通道的尽头，留下身后无尽的黑暗。而在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渔翁得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