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研究院内,第一支堪用的火铳成功试射,极大地鼓舞了所有参与研制的工匠。陈彦兑现了承诺,对有功匠师进行了重赏,并擢升了数名核心骨干。整个工坊士气高涨,在标准化流程和严格检验制度的保障下,开始着手打造第一批一百支制式火铳,并同步进行着各项改进试验。
然而,陈彦的目光并未仅仅停留在单兵火铳之上。这一日,在处理完火铳工坊的日常事务后,他将研究院的主要负责人、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匠头召集到了那间挂满图纸的密室之中。
密室的墙壁上,除了日益精细的火铳分解图、各种击发机构构想图外,又新添了一张更大的草图。这张草图勾勒出一个更加庞大、结构也更为复杂的器物轮廓:一个粗壮厚重的圆筒状金属管(炮管),架设在带有轮子的坚固底座(炮架)上,旁边还标注着弹丸、发射药包等物。
陈彦指着这张新草图,目光扫过几位面露疑惑和震撼的老匠头,沉声道:“诸位,火铳乃单兵利器,可增强我军锐卒近战之威。然,两军对垒,攻城拔寨,尤需一锤定音之重器!今日,本将军与诸位探讨另一构想,若能成功,其威力,将十倍、百倍于震天雷,乃至可开山裂石、摧城拔寨!”
他顿了顿,让匠头们消化这惊人的信息,然后继续解释道:“此物,本将军暂名为——‘火炮’!”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草图的炮管上,“其理与火铳相通,然放大了何止十倍!需以极品精钢或青铜,铸造出碗口粗细、长达数尺乃至丈余的厚重炮管,内壁需极度光滑坚韧,以承受远超火铳数十倍的火药爆燃之力!”
他又指向炮架和弹丸:“需配以坚固耐用的炮架,以承受其后坐之力,并可灵活移动瞄准。其发射的,不再是细小铅丸,而是重达数斤乃至十数斤的铁弹或开花弹(内填火药、触发或延时引爆的弹丸)!一击之下,可糜烂数里,可洞穿城墙,可摧毁舰船!乃真正的国之重器!”
几位老匠头听得目瞪口呆,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大将军所描绘的场景,已然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开山裂石?摧城拔寨?这简直是神话中才有的力量!
“大将军……此物……此物当真能造出来?”一位须发皆白、负责冶炼的匠头颤声问道,眼中既有恐惧,更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事在人为!”陈彦语气斩钉截铁,“其原理与火铳无异,只是更大、更重、要求更高!所需钢材品质、铸造工艺、炮身结构强度,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或许需要尝试整体铸造、多层复合锻打乃至钻膛工艺。其炮架、弹药、瞄准,无一不是新课题。”
他环视众人,语气转为郑重:“此事,比之火铳,更为艰难,耗时更久,耗费亦巨。本将军不要求立时成功。现下,尔等之首要,仍是改进并量产火铳。此‘火炮’之构想,本将军今日提出,乃是望诸位心中有此远景。可利用闲暇,先行摸索炮管用材之选、铸造之法、结构之固。可先尝试铸造小型、壁厚的模型管进行爆破压力测试,积累数据与经验。一旦火铳量产步入正轨,便可抽调精干力量,成立火炮研制专班,专项攻关!”
他看向研究院的总负责人,叮嘱道:“此事列为绝密,仅限于在场诸位及后续经本将军特许的核心匠师可知。平日摸索,皆以研究大型火器部件为名,暗中进行。一有关键进展或遇到难以逾越之技术瓶颈,无论何时,立刻禀报于本将军!”
“卑职明白!谨遵大将军令!”几位匠头强压心中的激动与震撼,齐声领命。他们知道,大将军又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神工境界的大门,虽然前路漫漫,但意义非凡。
就在陈彦于北邙山深处,为王朝武备擘画更宏伟蓝图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蜀中成都,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正悄然发生。
蜀王府,坐落于成都城西,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素有“小皇宫”之称。当代蜀王赵弘,乃当今皇帝赵宸的三叔,年近五旬,性情温和,雅好文艺,尤嗜书法,平日里多半时间都在王府内的“墨韵斋”与清客文人谈书论画,赏玩古董,对朝政之事并不热衷,倒也落得清静逍遥。
这一日,墨韵斋内墨香袅袅。蜀王赵弘正与一位新近请入府中、在蜀地颇有名气的书法大家王逸之相谈甚欢。王逸之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举止儒雅,对历代碑帖见解独到,笔法精妙,深得蜀王赏识。两人从二王(王羲之、王献之)谈到颜柳(颜真卿、柳公权),又从苏黄(苏轼、黄庭坚)论及本朝名家,越聊越是投机,相见恨晚。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侍女前来请示是否传膳。蜀王谈兴正浓,便笑着对王逸之道:“逸之先生高论,令人茅塞顿开,如饮醇醪。今日便留在府中,你我边吃边聊,如何?”
王逸之连忙躬身:“王爷厚爱,逸之荣幸之至,敢不从命。”
很快,一席精致而不奢靡的酒菜便摆在了墨韵斋旁的小花厅内。蜀王心情愉悦,破例命人取来一壶御赐的佳酿“玉壶春”,亲自为王逸之斟酒。厅内只有蜀王、王逸之以及两名贴身伺候的侍女,气氛融洽。
“来,逸之先生,满饮此杯,贺今日知音之遇!”蜀王举杯相邀。
“王爷请!”王逸之亦举杯,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两人对饮了一杯。蜀王放下酒杯,正欲再就某个书法话题深入探讨,却见坐在对面的王逸之脸色陡然一变,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先……先生?你怎么了?”蜀王愕然,关切地起身欲上前查看。
然而,他刚站起身,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剧烈眩晕袭来,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闷痛难当,气血翻涌!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张开口,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嗬嗬”的抽气声。
“王……王爷?!”旁边的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对面的王逸之猛地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血液,身体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眼见是活不成了!
而蜀王赵弘,也在此时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嘴角亦有一缕黑血缓缓溢出。
“王爷!王爷!”“出事啦!快来人啊!”花厅内顿时乱作一团,侍女的尖叫声划破了蜀王府午后的宁静。
“哐当!”厅门被猛地撞开,值守的王府侍卫闻声冲了进来,看到厅内景象,无不骇然失色!蜀王倒地昏迷不醒,宾客吐血身亡,这分明是中了剧毒!
“快!封锁墨韵斋!任何人不得出入!速传府中良医!快去禀报王妃和世子!”侍卫头领反应极快,厉声下令,声音因惊惧而微微颤抖。他一个箭步冲到蜀王身边,探了探鼻息,虽微弱但尚有,心中稍定,但看到蜀王灰败的脸色和嘴角的黑血,心又沉了下去。
片刻之后,整个蜀王府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蜀王妃(正妃)闻讯,当场晕厥过去。世子赵元启(蜀王嫡长子)急匆匆赶来,看到父亲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模样,又看到那吐血身亡的书法家王逸之,顿时双目赤红,浑身发抖,又惊又怒!
“父王!父王!”赵元启扑到蜀王身边,声音哽咽,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机,对着侍卫头领和闻讯赶来的王府长史、属官们咆哮道:“查!给本世子查!是谁!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谋害父王!酒菜!所有经手酒菜的人,全部拿下,严加拷问!还有这个王逸之,给本世子查清他的底细,九族都不能放过!”
王府内最好的郎中很快被请来,仔细检查了蜀王和王逸之的情况,又验看了残酒剩菜。最终,郎中心情沉重地向世子回禀:“世子殿下,王爷……王爷是中了某种极为罕见的混合剧毒!毒性猛烈,已伤及心脉……老夫……老夫只能先用金针和秘制药丸,暂时吊住王爷一口气,但……但能否醒来,何时能醒,全看王爷的造化……至于那位王先生,中毒更深,已……回天乏术了。”郎中指着那壶御酒,“毒,主要下在这酒里,是一种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奇毒。”
“混账!”赵元启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状若疯虎,“御酒!是谁?是谁能在这御酒中下毒?王府之内,竟然藏着如此包藏祸心的恶徒!查!给本世子一查到底!所有有嫌疑的人,宁错杀,不放过!”
盛怒和恐慌之下,蜀王府内顿时掀起了一场血腥清洗。所有与今日膳食、特别是与那壶御酒有关联的仆役、侍女、厨子、库管,乃至负责采购的相关官员,全部被投入大牢,严刑拷打。整个成都城也因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同时,蜀王世子赵元启强忍悲愤,亲自修书一封,将父王遭人下毒谋害、性命垂危的惊天消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火速送往京城洛阳,禀报皇帝。他在信中不仅陈述了事发经过,更言辞恳切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请求皇帝陛下主持公道,彻查幕后真凶。
几乎就在蜀王府乱作一团的同时,距离成都千里之外的某处隐秘山庄内。
晋王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听着心腹谋士慧明法师低声汇报。
“王爷,蜀中传来密报,事情……已经办妥了。”慧明法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冷,“蜀王赵弘,饮下毒酒,此刻即便不死,也已是个活死人,蜀王府上下乱成一团。世子赵元启,年轻气盛,已下令大肆搜捕,牵连甚广。”
晋王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得意的笑容:“好,徐奎这件事,办得还算干净。不枉本王许他日后蜀中兵权。”他口中的徐奎,正是他早已重金收买、安插在蜀王身边、负责部分王府护卫和采买事宜的心腹将领,此次下毒,便是通过徐奎之手,将毒药混入了那批御赐的“玉壶春”中。
“蜀中富庶,乃天府之国,更是扼守西南之要冲。蜀王庸懦,不足为虑,但其子赵元启,素有贤名,在蜀地颇得人心。若让其顺利继位,安稳蜀中,于王爷大业,实为不利。”慧明法师分析道,“如今蜀王中毒,生死不明,世子年轻,骤逢大变,必然方寸大乱。若再加以引导,使其怀疑朝廷,或与地方势力产生龃龉,则蜀中必生乱象。届时,王爷或可暗中扶持代理人,或可趁乱取利,将这片沃土,纳入掌中。”
“法师所言极是。”晋王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乱吧,越乱越好。这大雍的天下,是该变一变了。蜀中一乱,朝廷必然分心,北边……也该动一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语气变得森然:“慧明,可以通知我们在北边的人了。是时候,让那些匈奴人,去云州城下活动活动筋骨了。告诉他们,本王可以提供他们急需的盐铁粮草。但前提是,他们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把云州的水搅浑,越大越好!”
“是,王爷!贫僧这就去安排!”慧明法师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让朝廷首尾不能相顾,王爷方可从容布局,坐收渔利。”
蜀王遇刺中毒!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看似平静的大雍朝堂上下,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