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或者说,是一种精神世界天翻地覆后的强制性休眠。医生检查后,判断是情绪剧烈波动引发的高烧和炎症加剧,加上身体本就虚弱,需要强制镇静和休息。
林薇守在床边,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但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万丈,无法平息。
那五分钟的对话,顾夜沉最后那句破碎却关键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坐标……在我上次送你的……项链……坠子的……夹层……」
项链。那条他亲手为她戴上,承载着过往记忆与试探的钻石项链。
主系统的监控已经回归,如同无形的穹顶,严密地笼罩着这里。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对这条项链的异常关注,不能现在就去检查。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都可能被分析,被解读。
她只能等。等待一个绝对自然、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时机。
窗外,针对顾氏集团的舆论风暴和商业围剿仍在持续发酵。周谨偶尔会进来低声汇报进展,脸色一次比一次沉重。顾夜沉昏迷不醒,群龙无首,即便他之前布下了一些后手,在对方如此凶猛且似乎无所不知的攻势下,也显得左支右绌。
病房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弥漫着压抑和焦灼。
林薇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顾夜沉沉睡的脸上。他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锁,嘴唇干裂,偶尔会无意识地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痛苦和混乱的呓语,反而更像是一种深沉的、沉浸在某个漫长梦境中的喃喃自语。
她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她能感觉到,那场关于真相的短暂风暴,已经在他被封锁的记忆深处,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洪流正在冲击着堤坝。
夜幕再次降临。
护士完成最后一轮查房和换药后,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顾夜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林薇借口要去洗漱,走进了与病房相连的独立卫生间。关上门,锁死。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监控可能会稍弱的空间,也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她深吸一口气,动作自然地抬手,仿佛只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颈间的项链。
指尖触碰到那枚主钻冰凉坚硬的切面,以及周围细碎粉钻的微凸感。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夹层……在哪里?
这项链做工极其精致,严丝合缝,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可以开启的痕迹。顾夜沉说的是“夹层”,而不是简单的“里面”,这意味着开启方式必然极其隐蔽,甚至可能涉及非常规手段。
她回忆起顾夜沉为她戴上项链时,那看似随意,实则在她颈后停留了略久、并且用指腹似乎微微按压了一下的动作。
难道……
林薇转过身,背对着镜子,小心地将项链的搭扣转到前面。搭扣是常见的暗扣设计,看起来并无特殊。但她仔细摩挲着搭扣周围与项链主体连接的那一小段金属链节。
触感微凉,光滑。她尝试着用指甲在不同的角度轻轻按压、滑动。
当她的指甲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近乎垂直的角度,用力按压链节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括声响起!
林薇心中一凛,屏住呼吸。她看到那枚主钻的底座,竟然极其轻微地弹开了一道头发丝般的缝隙!
没有光芒溢出,没有能量波动,只有物理结构的精妙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撬开那道缝隙。钻石坠子的底座如同一个微型的盖子,缓缓翻开,露出了里面极其微小的空间。
里面没有芯片,没有纸条,更没有想象中的地图。
只有一样东西——一粒比沙粒还要细微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多棱面结构的、半透明的……晶体?
这是……记忆晶核的碎片?还是某种高度压缩的信息载体?
林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不敢用手去碰触,生怕这微小的东西会瞬间损毁。她只是凑近了,仔细地观察。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在这粒微小晶体上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粒晶体仿佛被她的目光激活,内部骤然亮起一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白光!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直接、蛮横地冲入了林薇的意识海!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经验证的数据流冲击!试图建立非法链接!」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尖锐响起!监控被触发了!
林薇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穿刺,剧痛袭来!她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冰冷的洗手台。
不能断开!这是顾夜沉用生命留下的信息!她咬紧牙关,强行稳住几乎要崩溃的精神壁垒,任由那庞大的信息流疯狂涌入!
不是具体的语言,不是清晰的图像,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印记,一种用最本源的“认知”方式留下的坐标!
那是一个地点!一个存在于现实世界,却又仿佛游离于所有正常空间感知之外的奇异节点!它不在任何地图上标注,它的存在方式违背常理,但它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了林薇的意识深处!就像有人直接在你脑海里“画”出了一个地址,让你无需理解,却能瞬间知晓其存在和位置!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个坐标信息涌入的,还有无数破碎的、属于顾夜沉的记忆片段,如同快进的电影画面,在她意识中疯狂闪回——
· 无尽的数据星河中,他与她并肩作战,代号「夜皇」与「微光」。
· 某个古堡世界中,他将这条亲手设计的项链戴在她颈上,低语:「钻石恒久,数据易逝,但这个……会带你找到我。」
· 上个世界最後的爆炸,刺目的红光,他推开她时决绝的眼神,以及系统冰冷的通告:「警告!任务者夜皇情感数据严重溢出!判定为高危漏洞!启动强制清除程序!」
· 被清洗、被放逐到这个商业帝国世界时,他仅存的、如同困兽般的愤怒与对所有“情感数据”的憎恶……
· 还有……一些极其模糊的、关於一个被称作「彼岸」或「归墟」之地的片段,那里似乎是所有任务世界的“垃圾回收站”和“数据坟场”,充斥着破碎的规则和被遗弃的意识碎片……
信息流的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就在主系统的警告声达到顶峰,即将采取某种强制措施的瞬间,那粒微小的晶体耗尽了最後的能量,「噗」一声轻响,化作了真正的、毫无意义的粉末,从项链坠子的夹层中洒落。
庞大的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薇脱力地靠在洗手台上,额头布满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大脑因为信息的超载和系统警告的冲击而嗡嗡作响。
「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进行深度扫描!」主系统冰冷的声音持续着。
林薇强忍着不适,迅速合上项链坠子的底座,将其恢复原状,然後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
几秒钟後,那无所不在的扫描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未发现持续性异常数据。判定为暂时性精神疲劳。建议任务者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稳定。」主系统留下了最後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便彻底沉寂下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薇看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略显狼狈的脸,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的笑意。
她得到了!
那个坐标!以及……关於顾夜沉过去更多的碎片!
虽然代价巨大,几乎触发了抹杀机制,但值得!
她现在终於明白,顾夜沉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坐标,更是一个指向主系统规则体系之外“漏洞”的指引!那个被称作「彼岸」或「归墟」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主系统力量最薄弱,或者说,是他们这种“异常数据”能够藏身甚至反击的关键!
她整理好仪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後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卫生间。
病床上,顾夜沉依旧昏迷着。
但林薇知道,当他再次醒来时,某些东西,将永远不同了。
而她,也已经握住了打破这囚笼的第一把钥匙。
坐标,已获取。
下一步,就是如何抵达那个位於现实与虚幻夹缝中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