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云殿·暗流汹涌
九霄云殿的琉璃瓦在冷月与流转神光的切割下，折射出片片幽冷如冰刃的华彩，晃得人心头发寒。
高台凤座上，林玉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掐进鎏金扶手的繁复雕花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象征尊荣的凤首捏碎。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蛛丝，死死黏在远处蟠龙柱下那道天蓝色的身影上——许渊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亘古不化的神山。
无形的神威以他为核心弥漫，沉重如星骸坠地，连原本飘逸的流云都在他周身三丈之外凝滞、冻结，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领域。
（凌归…竟真的彻底成为了许渊！）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然缠上她的心脏，让她掌心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那双冰蓝色的神瞳，比记忆深处神界审判台上裁决魔逆时，还要冷冽千倍！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编织千年、完美无瑕的皮囊，直刺“萧灵”这个早已埋入时光坟墓、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秘密核心。
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带来针扎般的战栗。
“母后。”
珠帘轻响，慕湘娇柔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林玉眼中那瞬间翻涌的、几乎要溢出的阴鸷，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去，快得只留下一片温润慈爱的波光。
她侧首，脸上绽开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湘儿来了。如何？你哥哥可有回心转意的迹象？”
少女绞着华贵云锦的衣角，怯生生地走近，声音里带着精心拿捏的委屈：“哥哥他…还在妖界，陪着那个子露呢。”
她刻意将“陪”字咬得极重，舌尖仿佛都染上了一丝怨毒，“连父帝的诏令…他都置若罔闻了。”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林玉手中那盏温润的白玉杯，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细纹。
温热的琼浆渗出，沾湿了她保养得宜、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粘腻而冰凉。
（两个祸水妖女！先是蛊惑辰儿叛离母族，如今又阴差阳错助许渊归位…坏我千年大计！）
胸腔里翻腾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被她强行压回喉咙深处。
她抬手，带着无限宠溺拂过慕湘柔顺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蜜来：“辰儿定是被妖女的邪术蒙蔽了心智。”
这话，不知是在安抚女儿，还是在竭力粘合自己那已出现裂痕的镇定。
“母后，”
慕湘突然凑近，吐息如毒蛇冰冷的信子，带着试探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许渊神尊…当真完全不记得怡鸢那个贱人了？”
林玉的目光顺势投向云台下方——那儿，几片暗沉的血痕如同丑陋的疤痕，正是怡鸢被许渊神威无情震飞时洒落的印记，尚未被仙官彻底清理干净。
“若记得，”
林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饱含恶意的弧度，指尖悄然凝出一缕几不可察的黑色雾气，又瞬间消散在空气中，“怎会任她像条丧家之犬般，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滚回那污浊的妖界泥潭？”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蛊惑的意味，看向女儿，“湘儿不是一直倾慕凌归的风姿么？如今这具完整归位的神躯…可比区区一个北海仙君，尊贵了何止万倍。”
慕湘颊边瞬间飞上诱人的红霞，眼底闪过一丝炽热的光，却又故作惶恐地垂下头：“可…可他已是神尊…高不可攀…”
“傻孩子。”
林玉突然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冰凉的手指猛地掐住慕湘精巧的下巴！
鲜红的蔻丹几乎陷进她娇嫩的皮肉里，留下刺目的痕迹。
她贴近女儿耳边，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淬着剧毒：“你以为母后为何能稳坐这天后宝座千年？连你父帝皓颜日夜相对，都未能窥破分毫的魔息……”
她吐出的气息带着地狱般的阴寒，“你说，刚刚归位、记忆未稳的许渊…他就能识破么？”
慕湘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扭曲的兴奋如同藤蔓般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清晰地看到，母亲宽大的袖袍中，一枚流转着不祥血光的玉简悄然滑出——那玉简散发着令她灵魂都在战栗的阴冷气息！
正是魔族失传已久的禁术“牵魂引”！
传说中，连上古神将都能炼制成傀儡的恐怖邪物！
林玉满意地看着女儿眼中的惊骇，缓缓松开手。
慕湘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珠帘，发出一阵凌乱的脆响。
“放心，”
林玉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耳边萦绕不散，“母后自然会让你…得偿所愿。”
珠帘晃动，光影摇曳的瞬间，远处蟠龙柱下的许渊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冰蓝色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极寒射线，穿透空间距离，直射而来！
林玉心中警铃炸响！
反应快如鬼魅，立刻俯身，行了一个无比谦卑、无可挑剔的臣服之礼。
然而，在她低垂的鬓边，那支象征天后尊荣的赤金凤钗簪首，一枚小小的紫玉髓却极其诡异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妖异的紫芒，快得如同幻觉。
云台交锋·无声惊雷
林玉垂首恭立于冰冷的云台玉砖之上，一身繁复华贵的鎏金凤袍在浩荡神光下流光溢彩，却更反衬出她此刻姿态的卑微，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尘埃里。
她恭敬地福身，每一个角度都精准得如同尺规量出，连发间步摇的垂珠都纹丝不动，声音温婉柔顺：“拜见许渊神尊。”
许渊负手立于更高一阶的玉台，天蓝袍袖无风自动，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刺骨寒雾如活物般萦绕其间，将他周围的空间都冻结出细密的冰晶雪花。
他并未转身，只漠然吐出一个字，如同冰珠砸落在万年玄冰上：
“说。”
林玉指尖在宽袖中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温婉：“下君斗胆，不知神尊……欲如何处置怡鸢妖君盗取神器、扰乱天界秩序之过？”
她小心翼翼地将试探的鱼饵抛出。
“嗯？”
一声极轻的冷哼，却如同九天神雷直接在林玉的识海中炸开！
许渊倏然回首！
那双冰蓝神瞳深处，似有万载寒川轰然崩塌，掀起裹挟着毁灭意志的冰浪，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直刺林玉！
“本尊倒不知，”
他的声音比环绕周身的寒雾更加冰冷刺骨，“天后何时开始，对神界刑狱细务也这般‘事必躬亲’了？”
无形的压力如同整个天穹骤然压下！林玉慌忙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刺骨的玉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下君不敢！万万不敢！”
她袖中的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只是……伏魔珠与天玟琴终究事关神界根基……下君心中实在忧虑……”
“怡鸢助本尊归位，功过相抵。此事，到此为止。”
许渊打断她，语气毫无波澜，如同宣判不可更改的天条。
然而，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抬，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冰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倏地自虚空射出，瞬间缠上林玉纤细脆弱的脖颈！
那冰雾触之并非简单的寒冷，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直抵灵魂本源的恐怖寒意与侵蚀力！
林玉浑身剧颤，惊恐地发现——这缕冰雾竟在霸道地探查她的神魂深处！
仿佛要将她每一丝记忆、每一分力量都彻底剥开、检视！
“神尊明鉴！！”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不顾一切地嘶声高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下君愿献上至宝天枢印！只求神尊垂怜！赐予小女慕湘一个侍奉神尊左右的机会！”
她终于将最后的底牌狠狠砸出。
许渊眸光几不可察地一动。
那缕缠绕着林玉脖颈、探查着她神魂的冰雾倏地散去，仿佛从未出现。
但林玉却清晰地感觉到，在神魂最隐秘的角落，一道冰冷刺骨、如同附骨之蛆的印记已悄然烙下。
（天枢印？）
尘封的记忆碎片骤然翻涌——百年前，凡界那位惊才绝艳、却陨落得蹊跷万分的捉妖师林沐风！
在他陨落之地，那些被魔气深度侵蚀的妖界长老们身上，就曾残留着……天枢印那独特而隐晦的力量气息！
“准了。”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如同雷霆万钧。
林玉不可置信地猛地抬起头，正对上许渊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神情的脸。
那冰蓝瞳孔的最深处，分明跳动着两簇令她神魂都为之冻结、毛骨悚然的幽蓝寒焰！
“十日后，大婚。”
许渊转身，袍袖翻卷间，漫天飞舞的冰晶瞬间凝聚、压缩，化作一张散发着彻骨寒意、镌刻着神纹的冰晶婚书，悬浮于林玉面前。
“届时，本尊要见到天枢印。”
待那令人窒息的神威彻底消散于云台，林玉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四肢冰凉地踉跄着从玉砖上爬起。
她抚摸着脖颈上残留的、几乎冻伤皮肤的寒意，唇角勾起一抹怨毒而轻蔑的冷笑：“什么狗屁神尊，终究还是逃不过贪图宝器的本性……”
——
风中之誓·复仇序曲
许渊独立于九霄之巅的呼啸罡风中，衣袍猎猎作响，如战旗飘扬。
他缓缓摊开掌心，一缕被强行剥离、如同濒死黑蛇般扭曲挣扎的漆黑魔气正在其中翻滚、嘶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萧灵……”
他低语着这个名字，指尖微微合拢，那缕魔气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轻易碾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凛冽的罡风里。
而他眼底的寒芒却骤然暴涨，如同出鞘的冰刃，欲要撕裂这虚伪的苍穹，“原来是你。披着‘林玉’的皮囊，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终究……还是被本尊亲手揪住了尾巴。”
许渊的思绪瞬间回溯到千年前神界那场惨烈混战的核心。
当时他手持玄冰神枪，撕裂空间赶到，却只来得及目睹于兮神君魂火熄灭的最后一点星芒，以及临昭神尊被魔气侵蚀、濒临彻底崩溃的残破身影。
那魔女狡诈异常，在他玄冰枪即将洞穿其魔核的瞬间，竟不惜以秘法自爆分身，硬生生撕裂空间遁走，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滔天的遗憾与恨意。
（看来千年前临昭陨落、于兮魂飞之局，必有你的推波助澜……）
（而百年前，灵溪派林沐风那蹊跷的陨落……这背后，也定然缠绕着你的魔影！）
天边，厚重的雷云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骤然翻滚汇聚，如同压抑着怒火的巨兽在低沉咆哮。
刺目的电光撕裂昏暗的苍穹，映照着许渊银冠下那张俊美却冰冷如亘古玄冰的面容，明灭不定。
当年林沐风陨落的真相，那被重重迷雾和肮脏阴谋掩盖的黑暗，正随着他记忆的彻底复苏和这缕魔气的印证，被一点点剥开虚伪的假面，显露出其下狰狞而清晰的轮廓。
复仇的火焰，在神尊冰冷如渊的眼眸最深处，无声地、却足以焚尽一切的，炽烈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