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五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燥热一些。建康城内,市井繁华,车水马龙,帝国一号驰道带来的商贸活力让这座都城愈显生机勃勃。然而,在这片升平景象之下,几股不易察觉的暗潮,正在悄然涌动。
首先发难的是江南。尽管沈、陈等豪族已然覆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残余势力与一些因“一条鞭法”和格物新政而利益受损的地方士绅暗中勾结,利用他们在乡土间尚存的影响力,开始散播流言。流言并非直接攻击太师林默,而是巧妙地指向了那些由“实学馆”出身、被派往地方推行新政的年轻官员。
“黄口小儿,只知奇技,不通民情!”
“丈量田亩,实为与民争利,巧立名目!”
“那新式织机,令多少织户失业?格物之学,实乃与民夺食之术!”
这些流言在茶馆酒肆、田间地头悄然传播,虽未形成滔天巨浪,却也在部分百姓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更有些地方胥吏,阳奉阴违,故意在推行新政时曲解政令,激化矛盾,然后将责任推到那些缺乏基层经验的“实学”官员头上。
数起不大的民讼和骚动,在江南几个州县相继发生。虽然很快被当地驻军和果断的官员平息,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消息传到太师府,林默并未立刻动用雷霆手段。他深知,思想的阵地,无法单靠武力征服。他授意《帝国旬报》连续刊发系列文章,不直接反驳流言,而是用详实的数据和生动的案例,列举新政推行以来,国库岁入的增长、驰道贯通后带来的商贸便利、新式农具节省的人力、官营工坊吸纳的流民数量……用实实在在的“利”,来证明新政之“益”。
同时,他下令监察御史与暗影卫联手,彻查那几起骚动背后的真正推手。一旦查实有地方士绅或胥吏暗中操纵,立刻锁拿,从严惩处,并将其罪状公之于众。
“既要广布恩泽,亦需明正典刑。”林默对侯三吩咐道,“让天下人知道,顺应大势者昌,逆势而动者亡。”
就在江南暗流被逐步疏导、压制之时,草原上一直压抑的矛盾,终于因为一个意外事件而被点燃。
黑狼部首领兀术,在一次围猎中,其最宠爱的幼子因坐骑受惊坠亡。悲痛暴怒之下,兀术迁怒于负责提供马匹的赫连昌部落,不顾部下劝阻,亲自率领五千精锐骑兵,突袭了赫连部的一处重要牧场,焚烧帐篷,抢夺牲畜,并杀死了赫连昌的一名族弟。
此举,彻底打破了草原东部维持数年的脆弱平衡!
赫连昌虽性格懦弱,但族弟被杀、部落受辱,在群情激愤和南朝“教习”的暗中鼓动下,也无法再忍让。他联合了另外两个同样受兀术欺压的中等部落,集结兵马,声称要向兀术讨还血债!
草原战端骤起!
消息传回,林默立刻召集枢密院重臣商议。
“太师,此乃天赐良机!不如令韩擒虎将军挥师北上,与赫连昌等部里应外合,一举铲除兀术这个祸患!”有将领激动地建议。
林默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兀术虽狂悖,但其部众骁勇,根植草原多年,若我大军直接介入,恐使其各部同仇敌忾,反而不美。再者,帝国初定,不宜在北方再启大规模战端。”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黑狼部与赫连部交界的区域:“传令韩擒虎,陈兵边境,做出威慑姿态,但暂不越境。令草原上的‘教习’与暗影卫,全力协助赫连昌,提供军械、情报,甚至必要的战术指导。同时,散播消息,就说兀术倒行逆施,已惹天怒,此战乃长生天借赫连昌之手施以惩戒。”
这是一招驱狼吞虎,借赫连昌之手削弱兀术,无论谁胜谁负,草原势力都将进一步被削弱,帝国只需作为仲裁者和最后的胜利者,收拾残局即可。
“另外,”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我们的人,盯紧兀术军中的工匠和那些可能接触过火药知识的人。若战事不利,兀术狗急跳墙,试图动用非常手段……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侯三凛然领命。
处理完草原骤然紧张的局势,来自南洋的最新奏报也送到了林默案头。南下分舰队已在南方大陆北部沿海(澳洲北部)选定了一处优良的天然港湾,开始营建第二个海外基地,命名为“望海堡”。更令人振奋的是,他们通过北部沿海的部落,与南方那个“黄金之国”的边缘村落建立了极其初步的、以物易物的接触!对方似乎对南朝的丝绸和瓷器极为感兴趣,但也表现出很强的戒备心理。分舰队都督在奏报中谨慎地判断,这个“黄金之国”文明程度不低,拥有初步的文字和严密的等级制度,但其军事技术和组织方式,似乎仍停留在冷兵器时代,并未发现类似火炮的武器。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也让林默更加确定了加速海军建设的必要性。一个处于冷兵器时代的文明,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工业力量时,其命运几乎可以预见。但这更需要谨慎的处理,避免不必要的杀戮和文明冲突。
他批复了奏报,要求“望海堡”以巩固基地、发展贸易、加深了解为主,暂不进行任何可能被视为挑衅的行动。
内政的暗潮,草原的烽火,海外的探索……帝国这艘巨轮,在平稳航行的表象下,正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浪与潜流。而林默,则如同最老练的舵手,沉稳地调整着航向,时而怀柔,时而强硬,将一切掌控于手中。
他深知,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不易,而要让这个帝国持续强盛、走向更广阔的的未来,更需要无比的耐心、智慧与力量。此刻的种种暗潮与星火,不过是这漫长征程中的小小波澜。他和他所引领的变革,终将如同燎原之势,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