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刚石-安泰”的有限合作稳步推进,为719厂带来了宝贵的极端环境数据和部分重载传动领域的经验反馈。然而,科技探索的主战场上,幸运女神并非总是眷顾。在几条并行的研发轨道上,挫折与挑战如影随形。
“谛听”的进化之路遇到了算力瓶颈。
将更复杂的AI模型下放至边缘终端,意味着需要在有限的功耗和体积约束下,实现更强的本地计算能力。现有的通用芯片架构要么功耗过高,要么算力不足。“谛听”团队尝试了多种国内外的主流和专用AI芯片,均无法在满足严苛车载环境(宽温、抗震、电磁兼容)的前提下,达到预期的推理速度和模型复杂度。
“我们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看得见目标,却找不到出去的路。”首席软件架构师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要么牺牲智能程度,要么牺牲响应速度,要么……推翻现有的硬件基础。”
尝试设计定制化AI芯片的方案被提上日程,但这无疑是一个投入巨大、周期漫长且风险极高的选择。项目进度一度陷入停滞。
“苍穹”的蜂群羽化则受限于通信与协同。
当模拟测试中,同时控制的无人机数量超过五百架时,现有的通信协议和协同算法开始出现明显的延迟和混乱。无人机之间会因为微小的通信冲突或决策逻辑循环而相互干扰,甚至发生“友军碰撞”。在复杂电磁环境下,问题更加突出。
“这不仅仅是数量问题,更是‘群体智能’的涌现性问题。”蜂群项目负责人盯着屏幕上模拟测试中不断报错的无人机图标,眉头紧锁,“我们缺乏一种能让大规模个体在有限通信和简单规则下,自发形成高效、稳定协同行为的核心算法。”
他们尝试引入生物界的群集行为模型(如鸟群、鱼群),但在对抗性的、需要执行复杂战术任务的军事场景下,这些模型的适应性和鲁棒性远远不够。
最令人沮丧的挫折,来自于被寄予厚望的“创世”计划。
那个由顶尖专家组成的秘密小组,在经历了数月对多种新概念能源原理的理论推演和初步实验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气馁的结论:在可预见的未来(至少二十年内),基于现有物理理论和材料科学,实现他们预设目标的、具有实用价值的颠覆性能源系统,可能性微乎其微。
无论是微型聚变,还是基于全新原理的能量转换,都面临着无法逾越的理论障碍或工程鸿沟。一份厚厚的、充满复杂公式和实验失败记录的总结报告,被悄然放在了陈北玄的案头。报告的最后,专家们委婉地建议:是否可以考虑将资源转向更具现实可行性的方向,如更高能量密度的化学电池或高效热电转换?
接连的坏消息,让719厂内部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焦虑。与“后羿-火种”高歌猛进形成鲜明对比,这些并行项目似乎走入了歧路,消耗着宝贵的资源,却看不到明确的出口。
陈北玄的压力巨大。他独自在办公室待到深夜,反复翻阅着那些记录失败的报告。放弃吗?将资源全部集中到已经看到曙光的主赛道?这似乎是最理智、最符合效率的选择。
但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抗拒。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深蓝实验室依旧不灭的灯火,那里,苏桐、崔浩他们可能还在为某个参数的优化而奋战。他想起了“灵枢”技术诞生前的无数次失败,想起了“界面工程”突破前那个偶然的数据关联。
真正的创新,往往诞生于坚持到最后的黑暗中。
他重新坐回桌前,打开内部通讯系统,没有召集会议,而是向那几个陷入困境的项目负责人,分别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谛听’团队:算力瓶颈是挑战,也是机遇。暂缓定制芯片,集中力量研究算法轻量化和模型蒸馏,探索异构计算架构。我相信软件能创造硬件的奇迹。”
“‘苍穹’团队:通信混乱,是因为规则还不够‘美’。跳出传统控制论的框架,去看看复杂系统理论、博弈论,甚至……社会心理学。答案可能不在工程学课本里。”
“‘创世’小组:感谢你们的坦诚。报告我已阅。请将研究重点转向‘理论极限下的工程逼近’。我们不需要在二十年内实现聚变,但我们需要知道,基于现有技术,我们能将能量密度推到多高?将转换效率提升多少?哪怕只前进1%,也是胜利。”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而是指明了思考的方向,给予了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信息发出后,陈北玄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些指令或许短期内依然无法带来突破,但他必须稳住军心,保护这些探索的火种。科技的前沿,本就是由无数的歧路和微光组成。大部分微光会熄灭在歧路中,但只要有一丝微光最终照亮了前路,那么所有的付出,都将值得。
他选择相信,在这些陷入困境的团队中,正有那样的微光,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顽强地闪烁着。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这微光,直到它成长为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