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苏雨宁把枕头下的纸条重新塞好，翻身躺平。她没再睡着，但也没睁眼，只是听着客厅那头顾砚辞低低的声音渐渐远去。
天亮得慢，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还是灰蓝色。她起身洗澡换衣，站在衣柜前看了会儿那条墨绿色丝绒裙。这是上个月买的，一直没机会穿。她伸手抚过裙面，凉滑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顾砚辞在厨房煮咖啡，听见脚步声回头，“这么早？”
“庆典八点半开始。”她系着耳坠，“你先去也行，我打车过去。”
他端着杯子走近，“我送你。”
她没反对。出门前照了下玄关镜，发髻松松挽起，一缕碎发垂在颈侧。妆很淡，唇色偏哑光。她对着镜子看了一秒，转身拿包。
车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她低头检查手机日程，A区评审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备注栏写着“主讲人：苏雨宁”。她划掉这一条，在下面重写一遍——不是为了确认，是想再看一次这个名字落在计划里的样子。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红毯铺到台阶尽头。媒体区架着长焦镜头，闪光灯时不时亮一下。顾砚辞先下车，绕到副驾开门时抬手挡了挡光线。
她伸手搭上去，掌心碰到他温热的指节。一步落地，高跟鞋踩在红毯边缘，微微陷进织物里。
人群的目光像潮水一样涌来。有人低声议论，声音藏不住：“那就是顾总夫人？”“听说以前是普通职员……”“契约婚姻吧，能站这儿也不容易。”
她直起身，下巴微抬。顾砚辞并肩而行，左手自然地虚扶在她背后，距离刚好不碰着衣服，却让人一眼看出谁在护着谁。
迎宾台前几位太太凑在一起，目光扫过来又迅速移开。其中一个穿香槟色礼服的侧头问同伴：“她这裙子看着便宜，是不是不懂规矩？”
话音刚落，苏雨宁已走到近前，微笑点头：“王太太，李总夫人，好久不见。”
对方愣了下。香槟色那位勉强回笑：“苏小姐……哦不，苏夫人，气色真好。”
“谢谢。”她语气温和，“昨晚项目收尾忙到两点，今早六点就醒了，靠咖啡撑着呢。”
旁边一位地产公司老板娘插话：“听说你在做城市更新？哪个项目？”
“A区地块开发，刚进终审。”她说得轻描淡写，“还在等结果。”
“哦？”那人挑眉，“周副总昨天还跟我提了一嘴，说有个方案数据模型做得特别扎实，原来是你做的？”
“碰巧赶上了。”她笑了笑，“人口密度和交通动线的关系其实挺直观的，只要调得出历史数据。”
“那你肯定也考虑了周边学区房的影响？”
“那是关键变量之一。”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香槟，小啜一口，“教育资源聚集度直接影响家庭迁入意愿，我们测算过，半径三公里内每增加一所重点小学，居住需求会上升18%左右。A区目前缺的就是这个。”
周围安静了一瞬。刚才还想笑她裙子“廉价”的王太太，悄悄换了语气：“听你说得这么清楚，真是自己在做？”
“每个环节都参与。”她放下酒杯，“我不太信别人替我整理的数据。”
顾砚辞这时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别光喝酒。”
她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你怎么出来了？签到台没人管？”
“让他们忙去。”他看向那群太太，“刚才聊什么？”
“苏夫人在给我们上课呢。”老板娘笑着接话，“讲A区项目，听得我都想投资了。”
顾砚辞看了她一眼，眸色沉了沉，“她做的模型，连市建投评审组都专门调阅过。周副总说，三年来看过的竞标案里，逻辑链最完整的就这份。”
空气微妙地变了。有人低头翻手机，显然是在查消息；有人开始主动递名片；还有个年轻女记者悄悄靠近，举着录音笔问：“苏女士，请问您是全职负责这个项目的吗？”
“是。”她答得干脆。
“那您平时时间怎么安排？毕竟顾总工作也忙……”
“我有自己的节奏。”她打断，“每天早上五点前，我能完成一天三分之一的工作量。”
众人面露惊讶。顾砚辞轻笑一声，“她凌晨三点到四点最清醒，比白天效率高得多。”
这话出口，没人当玩笑。业内都知道，真正厉害的人拼的是单位时间产出。
宴会厅灯光渐暗，主持人登台宣布庆典正式开始。顾砚辞被叫去前排就座，临走前低声叮嘱：“胃不舒服就提前走，别硬撑。”
她点头，退到侧后方的位置。台上他致辞，声音平稳有力，讲公司年度成果，讲团队协作，讲未来布局。她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水瓶标签。
说到“感谢一路同行的人”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所在的方向。那一秒，全场安静了几拍。
记者镜头齐刷刷转向她。有张照片后来上了财经周刊封面：女人坐在光影交界处，眼神专注望着台上，嘴角有一道极浅的弧度，像是骄傲，又像安心。
中场休息时，几个高管围上来聊天。话题从地产谈到教育，有人问她：“孩子上学怎么打算？”
“还没考虑那么远。”她答得坦然，“现在只想先把项目落地。”
“女孩子还是要早点规划。”一位夫人劝道，“你看顾总这么忙，家里总得有人操心。”
“所以我才更要站稳自己的位置。”她看着对方，“不然哪天他说‘你回家带孩子吧’，我难道真听他的？”
全场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笑声。顾砚辞不知何时走过来，手搭在她椅背上，“谁敢让我老婆回家带孩子，我先把他开了。”
众人哄笑。她抬头瞪他一眼，他弯腰靠近，在她耳边说：“摄影师刚才问我，能不能拍张合影。我说，只要你愿意。”
“拍吧。”她站起身，“不过丑照不准发朋友圈。”
“遵命。”他牵起她的手走向露台。
闪光灯亮起时，她微微侧身靠向他。风撩起她的发丝，扫过他手腕。他没躲，反而收紧了手指。
合影结束，宾客陆续返回大厅。她想去洗手间，路过走廊拐角时忽然被人叫住。
“苏小姐。”
她回头，一个穿深灰套装的女人站在服务通道口，手里拎着包，像是要离开。
她不认识对方，但对方的眼神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是……？”
女人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说了句：“你和你妈年轻时候，长得真像。”
苏雨宁怔住。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那女人已经转身走进侧门，背影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
她站在原地，心跳突然变重。
顾砚辞从后面走来，察觉异样：“怎么了？”
“刚才那个人……”她指着那扇门，“你知道是谁吗？”
他顺着她手指看去，眉头微动，但很快平静下来，“物业经理，偶尔帮忙接待。”
“她说我……像我妈。”
顾砚辞沉默片刻，“可能是认错人了。”
她没再追问，可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她低头看了看手，刚才那人说话时，她分明看见对方无名指上有道疤痕，和她梦里母亲照片上的戒指痕，位置一模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大厅走。
顾砚辞跟上，一只手轻轻覆上她肩膀。
灯光重新亮起，音乐声涌来。他们并肩走入人群，谁都没有提起那个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
车门关闭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她靠在座椅上，闭眼片刻。
顾砚辞坐进副驾，转头看她，“累了吗？”
“有点。”她睁开眼，“但我很开心。”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
车子启动，驶入夜色。路灯一盏盏掠过车窗，映在她瞳孔里，像流动的星火。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握住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