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刚蒙了一层灰白，苏雨宁已经坐在书桌前。台灯亮着，她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推演步骤，右手边压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赛题范围说明。她的手指在纸页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确认时间。
三点到四点的那一小时，她把整套模型重新跑了一遍。不是因为不熟，而是她知道，这种级别的比赛，出题人一定会埋陷阱。果不其然，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她在一组数据斜率变化中捕捉到了异常波动——那是常规训练里不会出现的非线性扰动，极可能是本次比赛的加分项。
她提前拆解了它。
现在离正式入场还有三个小时，但她已经换了三遍正装。最终选了那件浅灰蓝的套装，领口别着一枚细银针，是顾砚辞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说只是顺手戴的，其实是因为那天他说过一句：“你穿这个颜色，看起来最稳。”
手机震动了一下，助理发来消息：后台系统升级，原定同步的ppt和资料包延迟上传，现场可能无法调取。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没回，直接合上电脑，抽出随身携带的硬皮本。里面全是她手写的重点摘要，每一页右上角都标了序号，像一本活体索引。她翻到第十七页，确认最后一组实地调研数据无误，然后把本子塞进公文包夹层。
出门时风有点大，她拉了拉外套领子，打车去了会场。
与此同时，顾砚辞站在公司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是一串加密直播流的技术参数。他拇指滑动两下，调出另一条备用链路的状态栏，绿色进度条稳稳走到底。
“技术组已经接管主推流，原链接篡改痕迹被清除。”助理低声汇报，“现在双通道并行，确保画面零延迟。”
他点了下头，“监督委员会那边？”
“十分钟前接到回复，评审流程将全程录像存档，所有外部沟通记录纳入备案。”
“谁打招呼都没用？”他问。
“除非他们想公开撕规则。”
他把平板递给助理，转身走向电梯，“盯紧点，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您不去现场？”
“她不需要我在那儿。”他按下负二层，“她需要的是没人打扰的比赛。”
苏雨宁进入候场区时，工作人员正忙着调试设备。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水瓶喝了一口，手背贴了贴额头——有点烫，昨晚睡得比平时多半小时，可脑子还是沉得像灌了铅。
旁边一位参赛者正在低声跟同伴复述答辩逻辑，声音带着焦虑。苏雨宁没听清内容，只注意到对方的手一直在抖。
她低头翻开笔记本，快速浏览了一遍核心论点。这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顾砚辞发来的短信：“路上慢点。”
她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出门太急，连车都没看清牌号。她没回，只是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
轮到她登台时，场馆灯光收束，聚光灯打在讲台中央。她站定，调整话筒高度，目光扫过评委席。
第一个问题就来了。
“你提出的动态偿债模型，假设现金流稳定性高于行业均值百分之二十。”一位戴眼镜的男评委开口，“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数据，中小房企近三年违约案例中，超过七成正是源于收入端剧烈波动。你的模型是否过于理想化？”
全场安静。
苏雨宁没眨眼，也没低头看稿。她直接报出一组数字：“去年七月到今年一月，我走访了十二家区域性开发企业，其中八家在销售淡季采用预售锁定+供应链延期支付组合策略，实际资金周转率提升百分之十八点三。我的模型参考了这部分样本，并设置了三级风险熔断机制。”
她停顿一秒，“我不是忽略波动，而是在承认波动的前提下，寻找可控区间。”
评委微微点头，示意继续。
接下来的提问逐渐深入，涉及税务结构、杠杆倍数、政策敏感度。她逐一回应，语速平稳，逻辑清晰。说到关键处，她甚至拿起激光笔，在投影图上划出三条趋势线，指出某个被忽视的成本盲区。
台下有人开始记笔记。
最后一轮提问结束，主持人宣布答辩环节完成。她鞠躬退场，脚步不快也不慢，穿过侧门回到休息室，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她脱掉外套，坐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走廊尽头的绿植上。她看着那一片叶子晃了晃，忽然觉得整个人轻了些。
手机又响了。
还是顾砚辞。
“结束了？”
她回：“嗯。”
“饿不饿？”
她愣住，随即笑了下，“还没想。”
“先吃点东西。”他说，“别空着肚子想结果。”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把手机放回包里，起身去洗手间。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是亮的。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擦干，重新整理了头发。
出来时，助理打电话来说项目复盘明天要交，她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回家后的时间安排。
她走出大楼，暮色已经漫上来。路边车流缓缓移动，她站在台阶上等网约车，风吹得额前碎发乱飞。手机震动，又是顾砚辞。
“路上慢点。”
她抬头看了看天，输入一个字：“好。”
嘴角微微扬起。
车子来了，她上车，靠在椅背上，闭眼三分钟。再睁开时，视线落在公文包上。她伸手拉开拉链，确认那本笔记还在。
她没发现，就在她登台前十分钟，顾砚辞接到了一条新消息：“直播源已锁定，原始信号未受干扰。监督组确认评分表独立封存。”
他看完，删了对话记录，起身离开办公室。
司机提醒到了小区门口，苏雨宁付钱下车，步行往楼里走。路灯刚亮，照着前方熟悉的台阶。她走得不快，手里还拎着包。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固定车位。顾砚辞解开安全带，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拨通物业值班室电话。
“三号楼电梯今晚检修？”
“是的，先生，预计持续到明早八点。”
“那户302的住户回来时，麻烦让保洁留一下门禁卡，我怕她提东西不方便。”
“好的，顾总。”
他挂了电话，抬步往电梯间走。
苏雨宁刷卡进单元门时，前台阿姨笑着递给她一张临时卡：“顾先生刚才打了电话，说今晚电梯停运，让您别走楼梯。”
她接过卡，说了声谢，走进大厅。
电梯缓缓上升，她在三楼停下，走廊灯光柔和。钥匙插进锁孔的一瞬，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