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账册那刺眼的赤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书案,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那声音仿佛敲在长史的心头,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仅仅三日……”萧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心悸,“丰泰号多年经营,在西市乃至整个盛京建立的客源和信誉,竟如此不堪一击?”
长史躬身,冷汗涔涔:“王爷,非是丰泰不堪一击,实在是那苏氏……行事太过乖张暴戾!她这已非经商之道,简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臣初步估算,她苏记粮行这三日的亏损,已近万两白银!她……她图什么?!”
“图什么?”萧策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这正是本王要问的。”
他豁然起身,玄色的蟒袍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如同望着此刻笼罩在苏浅浅身上的重重迷雾。
“宫宴之上,她巧笑倩兮,以退为进,从本王和太子手中‘抢’走漕运之利,那时,本王只当她是个有些小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的商贾之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剖析的冷意,“流言之事,她反应迅捷,借力打力,不仅化解危机,反而更添美名,本王以为她背后有高人指点,或只是出于自保。”
“甚至她府中藏有高手,本王亦可理解为商贾之家,雇请护卫,实属寻常。”
“但如今……”萧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迸射,“这不顾自身死活,宁可自损八千也要伤敌一千的疯狂之举,绝非寻常竞争,更非智者所为!这分明是恨!是冲着本王来的、不死不休的恨意!”
他回到书案前,拿起那本账册,仿佛要透过这冰冷的数字,看穿那个女人的心肝脾肺。
“可她为何恨我?”这是最让萧策困惑,也最让他感到被冒犯的一点。他萧策,堂堂靖王,战功赫赫,权势滔天,与一个远在江南的商贾之女,在此之前毫无交集,何来如此深仇大恨?难道仅仅因为宫宴上他试图争夺漕运之权?那点利益,绝不值得她押上整个苏家来搏命!
“查!”萧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本王动用一切力量,彻底地查!就从她离开盛京南下开始,她走过的每一条路,住过的每一间客栈,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遭遇过的每一件事!哪怕是她路上被石子绊了一跤,给过乞丐一个铜板,都给本王查得清清楚楚!”
他眼神阴鸷,一字一顿:“重点查她身边是否有人与南境有关,查她苏家是否曾与本王麾下将领、或是与本王处理过的案件有所牵连!本王不信这恨意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她必然有一个必须恨本王的理由!”
“是!王爷!臣立刻去办!”长史感受到萧策话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心头凛然,连忙应下。
“还有,”萧策叫住欲退下的长史,补充道,“告诉丰泰和其他铺子的管事,给本王稳住阵脚。她苏家底子薄,经不起长久消耗,我靖王府耗得起!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跟着降价,而是给本王盯紧了苏记的一举一动!她收购陈粮,她想干什么?她下一步,还会对哪里下手?本王要知道她所有的动向!”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苏浅浅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心中那滔天的恨火,究竟从何燃起!而她这看似疯狂的攻击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图谋?
“是,王爷!”长史再次躬身,快步退了出去,书房门被轻轻合上。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萧策独自立于房中,俊美无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运筹帷幄,战场上如此,朝堂上亦是如此。可这个苏浅浅,就像一颗突然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更隐隐有掀起惊涛骇浪之势。这种脱离掌控、无法理解的感觉,让他极其不悦,甚至……隐隐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
他走到兵器架前,伸手抚过架上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剑鞘冰冷,触手生寒。
“苏浅浅……”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不管你是为何恨我,既然你选择与本王为敌,就要有被碾成齑粉的觉悟。”
他原本或许只将苏家视为一个需要稍加注意的商贾势力,但现在,苏浅浅成功地激起了他真正的重视,以及……杀意。
这场战争,已不再局限于商场。它从苏浅浅写下那八个字开始,便已注定是不死不休之局。而萧策,也终于正式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执着的复仇者。
夜色更深,靖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一道道隐秘的命令从这里发出,如同蛛网般撒向盛京乃至更远的地方,目标直指安福县君——苏浅浅。一场暗中的较量,在无声无息间,已骤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