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和暖,苏浅浅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这日午后,她刻意支开了知秋,言说想独自小憩片刻。待室内只剩下她一人,倚在窗边软榻上,她才对着空寂的房间角落,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召唤:
“出来吧。”
话音落下,室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两道如同自阴影中剥离出来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单膝跪地,正是浅一与浅二。冰冷的金属面具遮掩了他们的容貌,唯有恭敬的姿态彰显着他们的绝对服从。
“主子。”浅一的声音低沉平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苏浅浅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审视:“当日……冰湖之事,细说。”
“是。”浅一应道,语气毫无波澜,“当日主子落水,属下二人奉命暗中护卫,本可及时出手。然,有一男子先于属下跃入冰湖,其身手极佳,动作迅捷,将主子救起。属下观其并无恶意,且……主子已然脱险,故未再现身,只在暗中确认主子被安全送回府中。此乃属下判断之失,护卫不力,请主子责罚。”
男子?先于浅一浅二?
这段叙述如同钥匙,骤然打开了苏浅浅记忆深处那个被寒意与混乱包裹的片段。冰冷刺骨的湖水,无助的下沉,然后是一个强有力的手臂,一张靠近的、带着金属面具的脸,以及那句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带着水汽的低语——
“苏小姐……扯平了。”
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救了她!而且,那人认识她!还戴着面具……“扯平了”?这莫名其妙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疑虑。她努力回想,南下途中除了与那个身份不明的军中将领结下仇怨,几乎濒死,似乎并未与其他戴面具的男子有过如此深刻的、需要“扯平”的纠葛。会是那个将领吗?念头刚起便被否定,那人手段狠戾,视她如草芥,怎会出手相救?那这神秘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苏浅浅的眉头紧紧蹙起,心绪纷乱,仿佛陷入一团看不清的迷雾。一个救了她,却说着让她费解话语的神秘面具人,其背后隐藏的意图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她沉默了片刻,将翻涌的疑虑强行压下。眼下深究并非时机,自身虚弱,家族事务千头万绪,不宜节外生枝。
目光重新落回跪地的浅一浅二身上,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清晰坚定:“当日情况紧急,你二人判断救驾者无恶意,选择隐匿,确保后续无虞,并非大错。此事……暂且记下,日后将功折罪。退下吧。”
“谢主子。”浅一浅二齐声应道,身形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室内再次恢复宁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独自坐在榻上,苏浅浅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神秘身影和话语暂且封存心底。
不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唤了知秋进来。随后,血刃、阿威、阿布等人依次前来禀报事务。
血刃汇报了暗影苑一切如旧,‘血笼’收益稳定。”血刃禀报道,“新补充的二十名暗卫,已由几位少爷亲自探过底细,根骨、心性皆可,均已签下死契,正按章程进行基础训练。”
苏浅浅微微点头。
阿威与阿布则详细回禀了慈幼院的建设进展:落雁城本院收容四十七人,纳塔城、林州城、江州城三地分处已开始筹建;已遴选出八名根骨上佳的孤儿交由血刃设立训练营定向培养;院内聘请了夫子教授蒙学、算数和礼仪;文氏还从中挑走了两名有女红天赋的女童进入衣坊学艺。
听着这一项项有条不紊的汇报,苏浅浅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真切而欣慰的笑容。家族的根基正在各方努力下不断夯实,这让她感到安心。
她目光扫过眼前得力的下属,声音虽轻,却带着明确的赞许和力量:
“好。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清晰下令:
“传我的话。今日……禀事者,及所属部众,统统有赏——加发,三个月月例银子!”
“谢小姐赏!”血刃、阿威、阿布三人眼中闪过激动与荣耀,齐声应道。
苏浅浅微微颔首,靠在软枕上。身体的虚弱依旧,但心中对家族脉络的掌控感却愈发清晰。那救她的神秘人和那句“扯平了”,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涟漪虽暂平,石子却已沉底,等待着重见天日之时。眼下,巩固现有根基,稳步前行,方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