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城,苏记粉铺旁那家待售的铺子前,苏老夫人与牙人的讨价还价正进行到紧要关头。
“三百八十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了!您瞧瞧这地段,这铺面,这后院的宽敞劲儿!”牙人唾沫横飞,极力推销。
苏老夫人面沉如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积攒下的精明与沉稳,她慢条斯理地指着铺面门板上的一道细微裂痕,以及后院墙角些许的青苔:“地段是不错,可这铺面老旧,修缮也得花不少银子。后院虽大,却久未打理,阴湿之气重,怕是还得好好晾晒整治一番。三百两,若是行,我们现在就付现银,若是不行……”她作势欲走。
“哎哟,我的老夫人哟!”牙人连忙拦住,一脸苦相,“三百两这价实在是……三百五十两!您看如何?这真是底价了!”
苏浅浅在一旁看着,心里虽然焦急那五百两的巨债,却也深知祖母砍价的本事。她适时地轻轻拉了拉祖母的衣袖,小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犹豫和退缩。
苏老夫人会意,叹了口气,对牙人道:“我们也是诚心要买,家中银钱也着实不宽裕。这样,三百二十两,成就成,不成我们便去看看南街那家了,虽说远些,但价格实惠。”
牙人见这老夫人软硬不吃,又看旁边那小女娃似乎真要被高价吓走,再想到这铺子空置已久,主家催得急,最终一跺脚:“得!三百二十两就三百二十两!算我亏本交个朋友!咱们这就去衙门办红契?”
“好!”苏老夫人干脆利落地应下,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个价格,比她预想的还要低一些。
与此同时,苏承光那边也带着几个人回来了。除了崔管事找来的几个临时帮忙分拣、清洗果子的妇人外,他还从官牙带来了三个新买的下人。两男一女,都是看着老实本分、手脚麻利的。男的约莫二十出头,一个叫阿力,身材结实,眼神憨厚,原是码头上扛活的,因东家出事被转卖;另一个叫阿勇,略显瘦削,但看着机灵,自称在酒楼后厨帮过工。女的叫阿芒,三十岁上下,低着头,手脚却显得很利落,说是丈夫没了,被大家赶出来自卖自身。
苏屹安定制的第一批陶罐和苏靖和采购的几大袋白糖、几口新大锅也陆续运到了这新买下的、还空荡荡的铺子后院。
苏承光兄弟三人看着这突然买下的大铺面,又是惊讶又是担忧。苏承光忍不住低声问苏老夫人:“娘,这铺子……钱……”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只简单道:“浅浅想了法子,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她没细说钱的来源,苏承光几人见母亲和侄女神色凝重,也不便多问,但心中的疑虑和压力却更重了。
他们帮着将分拣出来的、品相尚可的苹果和梨子搬运过来,又将大锅支起,柴火备好。看着这初步成型的、简陋的“工坊”,苏承光对苏老夫人道:“娘,这边有您和浅浅看着,我们得赶紧回田庄去了。爹一个人守着那二十亩地,我们实在不放心。”
苏老夫人理解地点头:“去吧,家里和新房子的事有我们,你们看好那种子才是顶顶要紧的。”
苏承光三人又叮嘱了苏浅浅几句,便带着满腹的心事,匆匆赶回田庄。
此刻,新铺的后院里,只剩下苏老夫人、苏浅浅,以及新买的阿芒、阿力、阿勇,还有苏藤和过来帮忙的藤婶儿。临时雇来的妇人们做完分拣清洗的活计,结了工钱便被打发走了。
核心区域,必须保密。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阿芒、阿力、阿勇三人,声音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严肃:“你们既入了苏家,往后便是苏家的人。只要忠心做事,苏家绝不会亏待。接下来我要教你们做的,是咱们苏家独门的生意,叫做‘水果罐头’。这制作的法子,一步都不能错,更不许对外泄露半个字!若是让我知道谁起了外心……”她顿了顿,虽未说后果,但稚嫩脸庞上的冷意却让三人心头一凛。
“小姐放心,我们定守口如瓶,用心做事!”三人连忙表忠心。
“好。”苏浅浅点头,开始了现场教学。她决定先用小批量试做,确保法子可行。
第一步,处理水果。
“阿芒,你手巧,负责将苹果和梨子削皮、去核。”苏浅浅拿起一个苹果做示范,“皮要削干净,核要去得彻底,尤其是梨核,有点苦味,必须去干净。然后,将果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阿芒认真看着,然后接过刀,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她确实手稳,削皮又快又薄。
第二步,预煮。
“阿力,你去烧一大锅开水。”苏浅浅指挥着,“水开后,将切好的果肉倒进去,稍微煮一下,看到果肉颜色变得透亮,边缘有点软了就立刻捞出来,放到凉水里浸着。”这一步是为了杀菌和去除部分氧化酶,防止果肉变色,也能让果肉在后续糖煮中更好地保持形状。阿力力气大,照看着火候和搬运。
第三步,熬糖水。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苏浅浅亲自上手,她让阿勇帮忙看着小秤。
“记住这个比例,清水和白糖,大概是五份水兑一份糖。先大火把水烧开,再把糖放进去,用勺子不停搅拌,直到糖完全融化,汤汁看起来有点点粘稠感就行了。”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甜香的糖水气息弥漫开来,阿勇努力记下每一步。
第四步,装罐与密封。
苏浅浅取来一个清洗干净并被她用开水烫过消毒的宽口陶罐。
“阿芒,把浸凉的果肉捞出来,沥干水,装进这个罐子里,装到八分满就行,别太满。”
然后,她将熬好、稍微放凉了一点的糖水缓缓倒入罐中,直至完全淹没果肉,离罐口还有一小段距离。
最后,是最重要的密封环节。苏浅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实油纸和韧性极佳的麻绳。
“用这油纸蒙住罐口,要蒙严实了,不能漏气。然后用麻绳紧紧捆扎住罐口,多绕几圈,打死结!”她亲手示范,动作仔细。这个时代没有真空密封技术,只能用这种物理方法尽量隔绝空气。
第五步,最后杀菌。
“阿力,再烧一锅水,不用滚开,温热就行。把这个封好口的罐子放进去,让水没过罐身大半,保持这个温度,浸泡小半个时辰。”这是利用巴氏消毒法的原理,进一步杀灭可能存在的微生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后院里的几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个在温水中沉浮的陶罐,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苏浅浅心中也颇为紧张,这只是理论,实践能否成功,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小半个时辰后,苏浅浅让人将罐子捞出,擦干水分,放在阴凉处等待它自然冷却。
她看着眼前眼中带着好奇与期待的几人,沉声道:“这第一罐,是试验。能否成功,还需时间验证。今日之法,你们需烂熟于心。阿芒,你心思细,往后这水果处理、装罐、密封主要由你负责;阿力,你负责烧火、搬运等力气活;阿勇,你记性好,糖水熬制由你主理,务必严格按照比例。藤婶儿,你负责监督他们材料的清洗和器具的洁净,务必一尘不染!”
“是,小姐!”几人齐声应道。
苏老夫人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异彩连连。她这孙女,不仅有点子,更有一种指挥若定、条理分明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