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日,一旦彻底施展开来,便是绵长而酷烈的。大雪封路,寒风如刀,即便是最勤快的商贩,若非必要,也宁愿蜷缩在烧得暖烘烘的屋里。苏浅浅更是如此,她骨子里那点畏寒的习性,在这凛冬里暴露无遗,恨不得整日抱着手炉,窝在锦绣阁暖阁的软榻上,连院门都懒得出。
就在这万物蛰伏的时节,魅影的身影再次如同冬日里的一道幽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花厅。
“小姐。”他声音依旧缥缈,递上一封密报。
苏浅浅接过,指尖感受到纸张上残留的一丝室外寒气。她展开细看,眉头先是微微一蹙,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来。
密报有两则消息。
其一,关于苏云。他未能通过此次院试,铩羽而归。信中提到,苏云情绪尚算平稳,已在陆谨言、苏安等人的护卫下,启程返回落雁城。
其二,关于苏舟。林州城的“清岚苑”分号已顺利开业,生意火爆,丝毫不逊于江州城。并且,苏舟已在林州城物色到了两处位置、格局都极佳,适合开设粮铺的铺面,只待三位长辈抵达后最终定夺。
对于苏云的落榜,苏浅浅并未太过意外或失望。科举之路本就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苏云年纪尚小,经历些挫折未必是坏事。只要心气不失,来年再战便是。她更在意的是他能否平安归来。
而苏舟的成功,则让她倍感欣慰。这个六哥,已然能在陌生的城池独当一面,甚至提前为家族的下一步扩张铺好了路。
合上密报,苏浅浅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庭院里积着的厚厚白雪,心中已有计较。
落雁城的茶楼,也该提上日程了。只是这鬼天气……她实在不想动弹。
“魅影,落雁城寻铺子的事,如何了?”她收回目光,问道。
“回小姐,已初步选定三处,皆符合您的要求。这是图样与详情。”魅影又递上几张纸。
苏浅浅仔细看了看,最终指向其中一处位于城东最繁华地段、带有一个精致后院的二层楼宇:“就这里吧。与东家洽谈、过户、装修等一应事宜……”她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一个沉稳可靠的身影,“去请苏藤过来。”
苏藤是苏家旁系的一个子弟,父母早亡,由族中抚养长大,为人踏实肯干,心思缜密,之前一直在粮行帮着打理琐事,表现颇佳。
不多时,苏藤便赶了过来。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朴素的棉袍,面容敦厚,眼神却清亮有神。
“苏藤见过小姐。”他恭敬行礼。
苏浅浅将铺子的图样和资料递给他,直接吩咐道:“这处铺子,我打算买下来开茶楼。后续与东家交割、办理房契、以及按照这份图纸进行装修的事宜,全权交给你负责。你可能办好?”她同时递过去一份清岚苑的内部布局和装修要求详图。
苏藤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压下,沉稳应道:“小姐信任,苏藤必当竭尽全力,定不负所托!”
“好。银钱方面,直接去找二伯母支取。工期抓紧,但质量不可马虎。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苏浅浅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望。
“是!”苏藤重重应下,小心翼翼地收好图纸,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藤果然展现出了出色的办事能力。他不仅以合理的价格顺利拿下了铺子,办理好了所有手续,更是日夜守在装修现场,亲自监督,大到梁柱结构,小到一颗铆钉,都严格按图施工,毫不懈怠。
苏浅浅虽未亲至,但偶尔从魅影或苏藤本人的汇报中,也能知晓进度。她对苏藤的效率和细心颇为满意。
一个月后,年关将近,落雁城的第二家“清岚苑”也如期装修完毕。
开业这天,苏浅浅依旧没有露面,全权交由苏藤操持。她只是坐在暖阁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茶楼开业特有的喧闹声,嘴角微扬。
据回来报信的仆役说,新开的清岚苑,地龙烧得极旺,一进门便是暖意扑面,将外间的严寒彻底隔绝。大厅内座无虚席,中央的戏台上,请来的当地名角正唱着时兴的曲目,引得满堂喝彩。那清冽独特的“天山雪青”茶香混合着点心的甜香,弥漫在整个楼宇之中,与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苏藤带着一身寒气,却满脸兴奋地回来复命,详细禀报了开业的盛况后,苏浅浅满意地点点头。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因忙碌而略显清瘦,眼神却更加明亮的年轻人,温和道,“去账房支取两个月的月钱,好生歇息几日。日后,这落雁城的清岚苑,便由你暂时代为打理。”
苏藤闻言,惊喜万分,立刻躬身行礼:“谢小姐赏识!苏藤定当用心经营,绝不辜负小姐厚望!”
“去吧。”苏浅浅挥挥手。
苏藤退下后,花厅内重归宁静。炭盆里的银丝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暖阁里温暖如春。
苏浅浅捧起一杯新沏的天山雪青,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北地寒冬,万物肃杀,而苏家的产业,却在这冰雪之下,如同这烧得旺旺的地龙,悄然孕育着新的生机与暖意。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茶香清冷,入喉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