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小院的竹篱笆,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网。
老头抬手按向腰间,刑天铠甲的红银纹路像退潮般敛去,流光顺着关节缝隙簌簌坠落,在石桌上溅起细碎的光点,最后凝成几片透明的能量碎屑,被晚风一吹便散了。
他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领口磨出毛边,左臂一道浅疤从肘弯爬向肩胛,像条干涸的河。
将召唤器随手放在石桌上,老头扶起倚在手边的木杖,坐到石凳上时,木杖往地上顿了顿,杖头的铜箍磕着石板,发出的轻响,惊飞了墙根下打盹的夜蛾。
石桌上的粗瓷茶盏还温着,那是他出门前晾的野菊花茶,茶梗在水里竖着,像株倔强的草。
对面的石凳本是空的,月光落上去,照得石面泛着冷白。
可下一秒,空气里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半透明的光雾中,黑礼服的裙摆先落下来,接着是擦得锃亮的白方口鞋,最后是那枚挑着粉色糖球的银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路鸣泽就那么坐着,黄金瞳在夜色里亮得像浸了蜜的琉璃,却没什么温度。
他的身躯半透明,能看到身后竹篱笆的影子从他肩头穿过去,裙摆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像随时会融进夜色里。
老头,他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甜糯,银叉转了个圈,糖丝在指尖缠成细密的网,你不该来的。
老头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没应声。
茶气氤氲着,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那皱纹深得像刀刻,但更让人看不清他的本质。
我的剧本里,没有你这号人物路鸣泽的黄金瞳眯了眯,半透明的手指敲了敲石桌,指尖穿过石面时,带起一串细碎的光粒,采石场那出戏,本不该是这样收尾的。
他往前倾了倾身,银叉的尖端指向老头,糖球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飘过来,奇异地糅合成一种危险的气息
破坏我计划的人,从来没什么好下场,还是说你以为你那身铁壳子能护着你?
老头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他半透明的身躯,像在看一团随时会散的雾。
他呷了口茶,野菊的清苦漫开,喉结动了动,才慢悠悠地说
小娃娃,嗓门倒是不小。
路鸣泽的脸色没变,可黄金瞳里的蜜糖色淡了些,透出底下的凉。
银叉上的糖球突然迸裂,粉色糖霜像细小的火星炸开,在月光里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
路鸣泽的黄金瞳彻底褪去蜜糖色,只剩剔透的冷,像两汪骤然冰封的琉璃盏。
“小娃娃?”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甜糯的声线里淬了冰
“你可知有多少龙族在我掌心碎成齑粉?他们的血能染红整条多瑙河,骨殖能堆成阿尔卑斯山的雪!而你,一个穿着破褂子的老东西,敢叫我小娃娃?”
半透明的指尖突然攥紧,银叉在掌心弯成诡异的弧度,糖丝绷断的脆响里,他的身影渐渐凝实,黑礼服的褶皱不再透光,白方口鞋踩在石桌上,竟压出细微的裂纹。
“说!你是谁的人?”他俯身逼近,黄金瞳里映出老头鬓角的白发,像在审视一件蒙尘的旧物,
“是那讨厌的独眼鬼?还是藏在尼伯龙根里苟活的蛀虫?你那身铁壳子倒有点意思,是用哪头古龙的肋骨熔的?康斯坦丁可没这样的技术!”
石桌上的粗瓷茶盏开始轻颤,茶梗歪斜着沉下去,野菊的清苦气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挤碎,散成齑粉。
竹篱笆的影子在路鸣泽身后扭曲,月光被他的威压劈开,在青石板上投下锯齿状的暗纹,墙根下的夜蛾早已僵直,翅膀上的磷粉簌簌脱落,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老头终于放下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的缺口
他没看路鸣泽,目光落在石桌缝里新生的青苔上,仿佛在数那些细小的叶片。
“不说是么?”路鸣泽笑了,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也好,我最喜欢撕谜语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涌起暗金色的气流,那气流比最深的夜更沉,比极地的冰更冷,所过之处,空气凝成可见的冰晶,石桌上的碎屑瞬间冻结,连月光都被冻成了锋利的薄片。
这不是龙威,却比任何龙王的咆哮都更恐怖
那是凌驾于食物链顶端的漠然,是视万物为尘埃的绝对掌控。
暗金色气流像海啸般扑向老头,所过之处,青石板龟裂,竹篱笆的影子被碾碎成烟,甚至连时间都仿佛被拖慢,野菊花茶蒸腾的热气凝滞在半空,变成细小的水晶。
“在王的威压下,混血种会爆体而亡,初代种会跪伏求饶,”路鸣泽的声音穿透气流,带着审判般的傲慢,“你这把老骨头,能撑到什么时候?”
气流撞上老头的瞬间,却像撞上了无形的墙。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极轻的“嗡”声,像两柄最锋利的刀在虚空相抵。
老头的坐姿纹丝不动,左手依然搭在木杖上,杖头的铜箍突然亮起微弱的红光
那是意能,比龙血更内敛,比精神力更纯粹的力量,像沉在深海里的礁石,任海啸如何狂怒,自岿然不动,但完全是属于个体的力量
暗金色气流在他身前扭曲、翻卷,却始终无法再进半寸。
老头缓缓讨厌,那双藏在皱纹里的眼睛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沉静的漠然,像在看一个撒泼打滚的孩童。
“聒噪。”
只两个字,却像重锤敲在紧绷的弦上。
老头周身突然爆发出更强的红光,那红光不像路鸣泽的威压那般张扬,而是像细密的网,瞬间反卷回去。
暗金色气流被这股力量撞得粉碎,路鸣泽瞳孔骤缩,第一次露出惊愕的神色
“噗”的一声,路鸣泽半透明的身躯竟被震得后退半步,黄金瞳里的冷意出现了裂痕。
老头依然坐在石凳上,木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顿,杖头铜箍的银光敛去,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力量从未出现。
他重新端起茶盏,茶梗不知何时又竖了起来,在水里稳稳地立着,像株在狂风里从未弯腰的草。
“小娃娃,”他呷了口茶,野菊的清苦气重新漫开,压过了空气中残余的暗金色威压,“你的嗓门,确实该收收了。”
路鸣泽站在石桌对面,黄金瞳剧烈震颤,第一次,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剧本,超出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