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全国,你这也算是独一份了吧?”
“运气好而已。”祁同伟淡淡地说道。
“运气?”
钟小艾嗤笑一声。
“你要是只靠运气,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璀璨灯火。
“别人只看得到你现在是副省长,是公安厅长,马上又是省委常委,前途无量。”
“可我知道,你这个一级战斗英雄的荣誉,是怎么来的。”
“那是拿命换来的!”
“从一个边境的缉毒警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背后挨了多少枪子儿,躲了多少明枪暗箭,只有你自己清楚。”
钟小艾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祁同伟,说真的,我佩服你。”
“不是佩服你升官快,是佩服你……能活到现在,还能站得这么直。”
她深知,在汉东这个复杂的名利场里,想要进步。
不仅要有过硬的政绩和能力,更要有超乎常人的手腕和心智。
尤其对于祁同伟这种没有背景,全靠自己打拼上来的人来说,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钟小艾捏着报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同伟,这份关于刘新建的案情报告…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抬起头,看向斜对面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男人。
“这里面处处都透着赵立春的影子。”
“可偏偏每一处都处理得‘天衣无缝’,最后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为刘新建个人的工作失误。”
“这叫什么事啊?”
“这么一份四平八稳、主打一个不得罪人的报告交上去,沙书记能满意吗?”
“他会不会觉得我们检察院和公安厅是在和稀泥,是在搞选择性办案?”
钟小艾的语速越来越快,显然,这份报告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汉东这盘棋太大了。
沙瑞金空降而来,新旧势力交替,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刘新建是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一手扶持起来的亲信,他的问题,牵一发动全身。
祁同伟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热气氤氲了他深邃的眼眸。
他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小艾,你慌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瞬间安抚人心的力量。
“报告写的有问题吗?”
钟小艾摇摇头:“没问题,所有程序、所有证据链都是完整的,无懈可击。”
祁同伟又问:“那结论有问题吗?”
钟小艾迟疑了一下,说:“从法律条文上看,也没问题。但从政治观感上…问题就大了。”
祁同伟笑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这就对了。”
“我们的职责是什么?”
“是查清事实,是拿出证据,是依据法律给出结论。”
“我们是干这个的。”
“至于政治观感,那是沙书记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你觉得沙书记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
“他心里门儿清。”
“他要的就是我们这份‘实事求是’的报告。”
钟小艾的表情依然充满疑虑。
“可是…万一沙书记觉得我们能力不足,连这点潜藏的问题都挖不出来呢?”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景象。
“能力不足?”
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就让他看看我们的‘能力’。”
“这份报告,我们汉东省的检察院和公安厅认了。”
“但如果有人不认,完全可以往上报嘛。”
“直接交给最高检和公安部。”
“让京平的领导们来评判评判,这个案子,到底是刘新建的工作失误。”
“还是背后有人在徇私枉法,一手遮天。”
祁同伟的眼神锐利如鹰。
“我们把皮球踢出去,让上面给沙瑞金施压。”
“到时候,就不是沙瑞金想不想办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得办。”
“我们呢,只需要把事实原原本本地摆在桌面上,让能做主、敢拍板的人去头疼就行了。”
“咱们啊,当个专业的工具人,不好吗?”
一番话,说得钟小艾茅塞顿开。
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我们只管把菜做好,至于这道菜端上桌给谁吃,怎么吃,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祁同伟打了个响指。
“孺子可教。”
钟小艾白了他一眼,但眼底却满是笑意和钦佩。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备忘录上写着什么。
“那文件什么时候送去京平?”
祁同伟想了想,说:“不急。”
“明天下午吧。”
“送之前,我得先去一趟沙书记的办公室。”
“当面跟他汇报一下我们的‘工作难处’和‘最终结论’。”
钟小艾有些不解:“为什么?直接送上去不是更直接?”
祁同伟重新坐回沙发上,给自己续上水。
“高老师前两天还提醒我。”
“他说,做事不能太绝,要给人留余地,特别是对上级。”
“我们把报告递上去,是给沙瑞金一把刀。”
“但去他办公室汇报,就是把刀柄亲手交到他手里,告诉他这把刀有多锋利,可以怎么用。”
“这样一来,既体现了我们的尊重,也把主动权交给了他。”
“我们不能让沙书记在京平的领导面前下不来台。”
“更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汉东的政法系统是在逼宫。”
“这叫,杀人要诛心,但递刀得躬身。”
听完这番话,钟小艾彻底服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手腕强硬,却又深谙官场的分寸与艺术。
任何棘手的难题到了他手里,都像是复杂的线团被瞬间理清了头绪。
“同伟,有时候我真的觉得…”
她轻声说。
“天大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好像都不是事儿了。”
祁同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他抬眼看着钟小艾,目光里带着几分暖意。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安静。
“请进。”
钟小艾立刻收敛心神,恢复了检察长的严肃。
门被推开,陈海抱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容。
“钟检,祁厅长,哟,都在呢。”
“正好,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钟小艾问:“什么事?”
陈海把文件夹放在她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