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
“同伟,你真的长大了。”
“想当初,沙瑞金刚来汉东的时候,我们师徒俩。”
“哪个不是天天担惊受怕,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立威的祭品。”
“这才过去多久?”
“我当上了省长,你接了我的班,成了政法委书记。”
高育良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眼神有些飘忽。
“这局棋,下得真是……惊心动魄啊。”
他重新看向祁同伟,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但是,同伟,你记住。”
“越是顺利的时候,越不能松懈。”
“你刚才的分析都对,但你也要明白一件事。”
“沙瑞金,他并不是终点。”
“在他上面,还有更高层级的博弈。”
“我们只是棋子,现在是有用的棋子。”
“要想不被当成弃子,就得不断地证明自己的价值,甚至……成为那个能影响棋手的人。”
祁同伟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
汉东省委常委,只是一个新的起点。
前方的路,还很长。
也更加凶险。
师徒二人之间的那点紧绷感,随着战略的确定,瞬间烟消云散。
高育良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却又放下了。
他看着祁同伟,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长辈的关切。
“对了,小凤和小琴那边,你都安排妥当了?”
“她们可是咱们的阿喀琉斯之踵,现在我们站得越高,她们就越危险。”
高育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
这些年,他何尝不是提心吊胆。
祁同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老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小凤的澳洲身份,早就办妥了,永久回头签,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回。”
“至于小琴……山水集团那边,我找了家国际顶级的安保公司,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祁同伟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光有外人还不够。”
“我还调了一队咱们自己人过去,全天候盯着。就是当年那批……您懂的。”
高育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当然懂。
那是一支祁同伟亲手从缉毒一线带出来的特勤小队。
个个都是亡命徒,也个个都对祁同伟死心塌地。
当年因为执法过当,捅了篓子,是高育良顶着巨大的压力。
帮祁同伟做了特赦,才把这几个人保了下来,从此转入地下,成了祁同伟最隐秘的力量。
“你小子……”
高育良指着祁同伟,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懂得给自己留后手了。”
“现在用上,倒也正好。”
“让她们在外面待着吧,风平浪静了,再让她们回来。”
“汉东这潭水,太深了,别把她们卷进来。”
高育良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那个新来的检察长,钟小艾,怎么样?”
“她背景不简单。”
“用着……还顺手吗?”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有水平了。
既是问工作配合,也是在问政治立场。
祁同伟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无奈。
“还行吧,专业能力是有的。”
“就是有时候……有点太理想化。”
他巧妙地避开了钟小艾的背景,只谈工作风格。
“赵瑞龙那个案子,我特意嘱咐过她,让她先别急着往深里挖,控制好办案的进度和范围。”
祁同伟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替大局着想的模样。
“我跟她说,现在是关键时期,稳定压倒一切。”
“案子要是查得太快,动静太大,沙书记那边肯定会不断施压,要求扩大战果。”
“到时候,我们想踩刹车都来不及,反而被动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为什么要“控制”钟小艾,又把锅甩给了沙瑞金。
完美地迎合了高育良此刻“求稳”的心态。
果然,高育良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你想得很周到。”
“没错,现在不能乱,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钟小艾那边,你要看住了。”
“必要的时候,敲打一下也无妨,让她明白,谁才是汉东政法系统的当家人。”
祁同伟心里暗笑。
敲打?
他怎么可能去敲打钟小艾。
他巴不得钟小艾这把刀磨得再快一点。
只是这把刀什么时候出鞘,怎么出鞘,必须由他说了算。
他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
真的部分是,他确实跟钟小艾谈过,让她控制节奏。
假的部分是,他给出的理由,可不是怕沙瑞金施压,而是告诉她。
需要时间去搜集更外围、更扎实的证据链,确保一击必中,不给赵家任何翻盘的机会。
这个理由,钟小艾接受了。
眼看高育良似乎还想就钟小艾的问题深究下去,祁同伟立刻站了起来。
再聊下去,万一老师哪天心血来潮。
找吴老师去跟钟小艾“侧面”了解一下情况,自己的谎话可就露馅了。
“哎呀,老师,您看我这记性!”
他一拍脑门,表情懊恼。
“跟您聊得太投入,都忘了正事。”
“我待会儿还得去田书记那边坐坐,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跟他通个气。”
“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着,他眼光在高育良的酒柜上一扫,随手就拎起一瓶还没开封的茅台。
“正好,不能空着手去,借您老的酒,献给田书记了。”
高育良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你呀……”
“一天到晚,净是心眼。”
祁同伟嘿嘿一笑,拿着酒,转身便出了门。
夜色已深。
田国富的家,灯火通明。
当他穿着一身寻常的居家服,打开房门,看到门口提着一瓶茅台。
笑得一脸灿烂的祁同伟时,着实愣了一下。
“哟,同伟同志?”
田国富扶了扶眼镜,有些诧异。
“这都几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虽然意外,但田国富还是热情地把祁同伟迎了进去。
“快进来,快进来坐。”
祁同伟换了鞋,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
“田书记,没打扰您休息吧?”
“我刚从高省长那儿汇报完工作出来,想着顺路,就拐过来看看您。”
他把手里的茅台放在茶几上,动作很是随意。
“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田国富给祁同伟倒了杯水,目光落在了那瓶酒上。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拿起了酒瓶,仔细端详了一下瓶身的包装和批号。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祁同伟,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