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慢一点关门,顾年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拍死顾浅这个小丫头。
这不是开玩笑,也并不是夸张。从成鬼的那天起,‘高兴’这种正面情绪顾年就没体会过,反而是各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让他时时刻刻有种想要破坏的冲动。
以前他是嫌顾浅烦人,可是刚刚他却是真的想要她死。就在那一刻,顾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世人对‘鬼’谈之色变了。
活人时时刻刻被负面情绪包围之下大概率都会变成一个可怕的人,更别说鬼了。
顾年推开窗,天边有一轮残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那些高涨的恶念就仿佛烧红的烙铁被放进了凉水里——‘滋’的一声后重新变得冷静起来。
在山林中的那段独自一人的时间,他就是靠着这月光挨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控,才没有变成一个灵智全无的孤魂野鬼。
今晚的夜色依旧是那么的美,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现在正是半夜十二点,顾爸和顾妈已经睡下了,顾浅那小丫头还没睡,正拿着手机躲在被窝里刷视频。
不过问题不大。
顾年直接从打开的窗户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他们村东头那儿有一颗据说树龄百年的老槐树,白天的时候村中的老人都喜欢坐在树下聊聊家常很是热闹,不过村里人都睡得挺早的,到了这个点这一片基本没什么人来。
传言说槐树养鬼,别管信不信,反正偶尔有晚上出来遛弯的人也都不会来这边溜达。
从顾年家到村东头可以走一条大路,不过路边两旁全是农户,村民的家里大多都养了看家狗。这些狗可机警得很,顾年不想惊动了它们,所以就选择了从走田间的小路走。虽然比起大路那里更偏僻更危险些,不过现在的顾年也不怕什么了。
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按理来说碰见人的几率很小,但偏偏走某一条狭窄的田埂上时顾年老远就看到一个老头站在路上一脸愁容的唉声叹气。
田间小路只堪堪容纳一个人通过,顾年略一停顿后就接着往前走。走得近了,顾年看清了这老人的样子,竟然还是村里的熟人,按辈分顾年要叫他一声‘三叔爷’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三叔爷早在一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顾年脚步顿了顿,心想走这条路碰见人的几率是很小,见鬼倒是挺容易的。
顾年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了,三叔爷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朝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又向前走两步接着低头唉声叹气,连续了好几次他就是没法走出那第三步。
顾年低头看了一眼,原来那田埂也不知是何原因有大约一米左右的缺口,步子迈大点就能跨过去了。但这点距离对三叔爷来说就仿佛是道天堑一样,把他困拦在这里无法前进。
顾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冷不丁突然出声:“三叔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嗯?”三叔爷像是才意识到面前有个人,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顾年几眼,回忆了一下:“哦,是顾年呀,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去市里上学了?”
“嗯,三叔爷要去哪儿?”顾年问。
“我回家啊。”三叔爷道。
“回家?”顾年默默想到三叔爷要回家,那他家里估计是要出事或者是已经出事了。不然,这不年不节的,过世的老人往家里跑干什么。
“哎哟!”说到回家,三叔爷就有些着急起来:“可不能跟你再寒暄了,我急着回家呢!”
三叔爷很着急,可再急那道坎他跨不过去就是跨不过去。
“……”
顾年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一幕,难道人变成了鬼,脑子就不好使了吗?想到这里,顾年狠狠皱起了眉。
“我的小孙孙诶,你可要撑住了,爷爷这就来救你。”
实在看不下去的顾年,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另一处田边长了一颗树,他过去掰断了几根树枝抱过来,把树枝搭在缺口的两头,就成了一座简陋的木桥。三叔爷这才顺利的跨过了坎,火急火燎地往他家赶去。
略过这个小插曲,顾年接着往前走。这次一路无事的顺利来到了村东头的大槐树下。
百年的大树,枝叶很是繁茂。顾年走过去,一靠近老槐树顿时便觉得四肢舒畅,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都清晰了许多。
果然民间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如果只是树枝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顾年自语道,他仰望着这颗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的大树:“掰几根来看看。”
顾年准备爬上去掰点树枝。谁知,他的手刚一伸出去,槐树上几根看似柔软的枝条忽然自己动起来,像一根鞭子一样把他直接抽飞出去,然后,顾年整个人都裂开了。
就是字面意义的那个裂开,被老槐树抽了一下子,顾年的胳膊、腿、身子还有脑袋顿时四分五裂开来,散了一地。
这惊悚的一幕似乎让老树也挺意外的,静默了一会儿后——
“啧!”顾年散落的手脚突然动了动,在地上挪动着捡起四散的肢体熟练的把自己拼了起来。先是身子、再是脚……最后顾年双手捧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按在脖子上。他轻轻地扭了扭脖子,这白纸做的身子比树叶也强不到哪儿去,随便挨上一下子就要四分五裂。
这质量真不太行,必须得换个更结实的才行。
顾年把自己拼好后,看向了老槐树:“成精了?”
老槐树动动树枝说起了话来:“你都已经是鬼了,见到成精的树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话说的倒也没问题。
槐树又道:“不过我倒是很惊讶。”它说:“我知道你,你是村西边顾国忠家抱回来养的那个孩子,你小时候还经常爬到我身上玩耍,摘了我不少的槐花。想不到才几年不见,你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真是可惜。”
“可惜吗?我倒觉得还不错。”顾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做人多憋屈啊,哪有做鬼来得自在?”
“哈哈哈真是个天真的小鬼。”老槐树晃晃树枝笑他想得太简单:“时间久了,你就知道做就算是鬼也不自在得很。”
“那就等时间久了以后再说。”顾年摆摆手,这话听进去几分也就他自己清楚,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老槐树好几下,跟他打商量道:“老树,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送我几根树枝怎么样?”好歹他也是老树看着长大的,说一声‘多年交情’好像也没错。
“你想用我的树枝给自己再造个身体,好方便白日行走?”老树那是见多识广,顾年一开口它就看穿了他的打算。
“不行吗?”
“几根树枝而已,我可以给你。”老树道:“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既然拿了我的树枝,那得帮我办一件事才行。”
“哦?”顾年奇道:“你这么有本事,竟然还需要我一个小鬼来帮忙?”
老树晃了晃树枝:“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我只是一株老树,年年岁岁都被困于此地动弹不得,而你不同。”
顾年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你动不了,所以才要我帮忙。”
“呵呵。”老树把树枝遥得哗啦啦作响,它道:“你说得没错,不过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干什么危险的事,只是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罢了。”
“找人?”顾年暗自猜测着老槐树要找的人是个什么来头,嘴上则问道:“你要找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有什么特征?”
老槐树道:“那个人拜了我做干亲,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干儿子。”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拜一棵树做干爹,不过长河镇这一片都有这种习俗,所以顾年他倒不会觉得这是稀奇的事。
老树问顾年:“怎么样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不过是找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太难办的事情。顾年略一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见他答应,老树顿时显得十分高兴,一堆树枝又稀里哗啦的左右摇了起来。
顾年这时伸出手:“条件我已经答应了,现在该把树枝给我了吧?”
“没问题。”
老槐树很干脆,话音才刚落,几根枝条就应声而落,还贴心地送到了顾年的面前。
“这些树枝里有我特意封存进去的阴气,它会为你抵挡阳世的侵袭。”
顾年抱住树枝,果然能感觉到树枝有里让他极为舒坦的气息。
“谢了。”想要的东西拿到了手,顾年的心情都明媚了几分:“你那个干儿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住哪里?”
老槐树笑呵呵道:“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是个三岁的娃娃呢,二十多年不见,他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喽。”
“我知道他的小名叫木归,身上带着用我的槐木做的护身符。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顾年:……
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找个人,但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要不,还是食言算了?反正树枝他已经拿到了手。
顾年十分没有节操的盘算着。
老树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晃了晃树枝:“小鬼,可别想着食言,不然老树我抽个小鬼还是很简单的~”
顾年: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