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砖碎铁扎着林野的裤脚,他盘坐在锻兵房废墟中央,天珠在衣襟下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
老七的残魂像片不肯化的雪,在天珠里轻轻游荡,归墟童的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他把执剑之誓还给你了。
现在你能用道禁反制,短暂单一禁制三息。
林野猛地睁眼,金纹在皮下隐去又浮起,星轨镐不知何时已攥在掌心。
镐尖那道微小剑痕泛着冷光,仿佛真曾斩过天律——他想起老七断剑时的脊梁,想起对方喉间那句,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抚过剑痕:老七,这三息...我替你守住。
归墟识海环在识海深处转动,新刻的断剑纹路与旧痕交叠,像道淬了血的锁。
林野站起身,衣摆扫过地上《灵祭名录》残页,二字的墨迹还未干透,在暮色里红得刺眼。
黄昏了。归墟童的声音沉得像块铅,灵祭仪式...要开始了。
林野抬头,残阳把断墙染成血红色。
风烬童和火簪儿的身影从断墙后闪出来,前者腰间短刃裹着破布,后者发间火簪滋滋冒着火星——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白石子呢?林野攥紧星轨镐。
在西岭引巡查队。火簪儿抹了把脸上的灰,他说...让我们走暗渠。
林野喉间发紧。
暗渠入口在碑林后废弃的井台,去年他替监工打水时见过,井壁爬满青苔,井底有条被碎石堵了半截的水道——但此刻,白石子的剑穗正躺在他掌心,穗子上的珊瑚珠还带着体温。
若我死了,告诉剑冢...我不是逃兵。白石子摘剑穗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他们总说外门弟子是耗材,可耗材...也能烧得比灵火亮。
林野把剑穗塞进怀里,触感隔着衣襟烫着心口。
远处突然传来喊杀声,混着巡山使的怒喝:抓住那小子!
他身上有外门标记!
林野低喝一声,带头冲向井台。
风烬童摸出火折子引燃井边杂草,浓烟腾起的刹那,三人翻身跳进井里。
霉味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地下水道的砖缝里渗着黑水。
归墟童的声音在识海跳动:碑底第三层的魂引枢机,毁了它,所有灵祭替补都能脱契。林野摸黑往前爬,星轨镐磕在砖墙上,火星溅起时,他看见地道尽头有道铁门——门上浮雕的九符连环泛着冷光,正是净罪铁门。
需要内门剑令。归墟童的声音突然尖锐,但你...记得云崖子的剑柄纹路吗?
林野顿住。
三天前他替内门弟子送伤药时,云崖子正擦拭佩剑,剑柄上的云纹刻痕在烛火下一闪——那是斩邪剑令的激活印记。
他咬破食指,血珠滴落的瞬间,指尖在虚空中快速描摹,暗红血线沿着记忆中的纹路游走,竟真的凝出半透明的剑令虚影。
道禁反制,启动。林野咬牙,金纹从眼底漫开。
星轨镐的剑痕突然发烫,他对着铁门虚点,原本纹丝不动的九符突然扭曲,最中央的字符纹裂成两半,锁芯地弹出。
成功了?火簪儿的声音带着颤。
铁门轰然开启的刹那,阴寒的风裹着腐魂味扑出来。
林野当先冲进去,入目是座圆形地宫,中央盘踞着只巨蛛模样的青铜机枢,七十二道魂链从蛛足延伸而出,每根链上都锁着团幽蓝魂火——最中央那团,正缓缓亮起血光。
小桃!林野瞳孔骤缩。
他举起星轨镐,影鸦的话在耳边炸响:逆时三击——第一击断律,第二击锁魂,第三击...承契。镐尖划破空气的锐响中,第一击精准劈在主契律纹上,金铁交鸣般的震颤里,最粗的那根魂链应声而断;第二击时,归墟童的识海环突然飞出,环上断剑纹路与星轨镐的剑痕共鸣,小桃的魂火被稳稳锁进环心;第三击,林野猛拍胸口,天珠里老七的残魂如流火窜出,直撞向青铜机枢的核心。
地动山摇。
青铜巨蛛的八条腿同时断裂,七十二道魂链炸成碎片,小桃的身体从祭坛上软倒,被火簪儿稳稳接住。
而在机枢崩毁的刹那,一道血光穿透地宫穹顶,直朝内门主殿射去。
林野背起小桃,血腥味在喉间翻涌。
可刚跑到地宫出口,他忽觉天地凝滞——青玉女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生死簿摊开在臂弯,笔尖正悬在二字上方。
你毁了枢机,等于断了宗门三年灵脉续接。青玉女的声音轻得像片雪,他们会杀你,不惜一切。
林野盯着那支笔,喉结动了动:那你就写啊。
笔尖在字最后一竖上顿住,青玉女睫毛剧烈颤动,忽然地合上书簿,侧身让出半尺空隙:半柱香后,此处将塌。
我...没看见你。
林野脚步顿了顿,终究没说话。
他背着小桃冲过去时,闻到青玉女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和她第一次用生死簿压他手印时,一模一样。
内门最高处的观星阁里,云崖子突然睁眼。
他手中的斩邪剑令正寸寸碎裂,碎片坠地时,映出他眼底的震惊:原来...干净的不是灵气,是人心。
地宫上方传来闷响,石屑簌簌落下。
林野跑得更快了,小桃的脸贴在他颈侧,凉得像块玉。
身后传来轰然崩塌声,尘烟顺着地道倒灌而来,模糊了视线——但他知道,出口就在前面,就在那团越来越亮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