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烛火在霜夜里蜷成豆大的光团,林野蹲在符阵前,指尖沾着自己的血,沿着灵焰纹路又描了一遍。
东方灵纹的灼热与西方符文的冷冽在血珠里打架,像两条交尾的蛇,直到他低喝一声“融”,红蓝两色才扭成螺旋升上半空。
窗外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
他垂眸笑了笑,指尖在阵眼处重重一按。
符阵轰然炸开,火星子溅到窗纸上,映出个缩着肩的影子——是翎。
这姑娘跟了他三天,从龙祭坛到黑风城,连他如厕都要在墙根守着,此刻倒学聪明了,把呼吸放得比沙鼠还轻。
“去心渊,用密钥换时间。”他对着空气说,故意让尾音被风卷散,“母珠要吞复刻体,我总得给阿烬留块干净坟头。”
窗纸后的影子顿了顿,脚步声往东边挪了半尺——那是她惯用的偷听位置。
林野屈指弹灭烛火,天珠在识海发烫,五百里外的星点突然清晰起来。
三个最亮的光斑在北境、西漠、南沼跳动,像三枚扎进地图的钉子。
他闭眼将位置刻进记忆,袖中伪造的“虚弱天珠”贴着皮肤,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
这颗用低阶晶核和残符捏的赝品,该够那些老狐狸啃一阵了。
夜更深时,困意裹着湿冷的潮气漫上来。
林野靠在祭台边打盹,再睁眼时已身处梦境——四周是黏腻的黑,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滴下来:“献珠者,可入母巢,得永生。”
他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心渊密使入梦的征兆。
上辈子在矿坑,老矿工说过,被地心教团盯上的人,梦里都会爬进这种腐尸味。
“归...路呢?”他故意说得结巴,手指在虚空中攥紧——天珠在识海震动,正把梦境画面往识海深处传。
血色阶梯从脚底生长,尽头悬着颗巨珠,表面爬满锁链。
林野数到第七根时,密使的声音又响:“四十九日,满月断链,诸子归巢。”他盯着那根断裂的锁链,喉结动了动——阿烬死时,胸口的晶核裂成七瓣,原来早有预兆。
“骗人。”
鸦鸣撕开梦境,影鸦的喙尖戳破黑幕,羽毛上沾着星屑:“别信他说的归巢,那是母珠吞子的信号。”密使的虚影发出尖啸,像被踩碎的琉璃,林野猛地睁眼,额角全是冷汗。
窗外月半圆,天珠在掌心烙出红印,他摸了摸怀里的密钥,阿烬最后那声“不想再骗人”还在耳边。
“你明知道那是陷阱,为何还要去?”
晨光刺破窗纸时,翎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
她站在门口,银甲上还沾着夜露,发尾的风刃坠子晃得人眼疼。
林野没回头,点燃案头的龙骨香——这是阿烬生前最爱的,说烟雾里有龙焰的味道。
青雾腾起,竟真凝出个模糊的笑脸,眼尾暗纹淡得像要化掉。
“他临死前,是笑着的。”林野捏碎半块香灰,“我替他活一天,就得替他把路走完。这火要是灭了,矿坑里那些被剥了皮的孩子,黑风城被割了舌头的奴隶,就真的白死了。”
翎的风刃“当”地砸在桌上。
她的指节捏得发白,却还是扯出个带刺的笑:“我倒要看看,你这团火,能烧穿几层地。”
启程前夜的心悸来得毫无征兆。
林野正往包袱里塞符纸,天珠突然烫得他松手——系统提示浮现在识海,血字刺得人眼疼:【高阶同源波动:北境矿坑,疑似母珠核心分核】。
他抓起外衣要冲出门,天珠却映出诡异画面:地脉深处,一双无形的耳缓缓张开,空气里泛起细密的震颤,像有什么在舔舐他的识海。
“地脉耳。”他突然想起龙祭坛里,风语者说过的话——地心教团养在地下的监听者,专听母珠相关的言语。
林野喉结动了动,用龙语轻声道:“火种不熄,门终将开。”天珠立刻泛起清凉,识海里的提示变成一行古文:【母珠惧言,慎语】。
黎明时分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影鸦蹲在林野肩头,黑羽被吹得炸起来;翎驾着风驹断后,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行至半途,天空突然暗了——无数乌鸦从四面飞来,翅膀擦过林野的发梢,围成道活的信道。
中央落只白羽鸦,嘴里衔着半片焦黑符纸。
符纸背面的血字还未干透:“父非欲复活,乃欲成神。”林野捏着纸角的手在抖,阿烬画的机关图残页边缘有焦痕,是矿难那天他扑进火场抢出来的。
“好个‘智核’。”他把符纸贴在心口,冷笑里带着血味,“你儿子到死,都在替你点灯。”
五百里外,北境矿坑深处。
一枚裹着黑泥的母珠分核突然震颤,表面的裂痕渗出幽蓝光芒。
它“看”见了——那个带着阿烬血的年轻人,正踩着晨露往矿坑方向来。
风卷着黑砂扑过坑口,像在撕咬什么,又像在迎接什么。
林野抬头,看见前方山梁上刻着“北境矿场”四个锈迹斑斑的字。
寒风卷着黑砂扑面而来,裹着股腐肉混着硫磺的气味——那是地心教团的味道,也是,母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