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沙粒灌进领口,林野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小豆子的心跳声,像被攥在掌心的雀儿,一下下撞着他的手腕。
流民队伍的破布衫在晨雾里晃动,铁刺栅门的吱呀声近了,门柱上还挂着半片焦黑的人皮——那是上个月试图闯关的逃奴,被巡守钉在门上晒了三日。
低头。他用袖口蹭过小豆子发顶,指尖触到少年湿漉漉的冷汗。
小豆子脖颈的淡粉痕迹被粗布缠了三层,可林野知道,柳三姑那种人的眼睛,能把锈钉镇每粒灰尘都盯出缝来。
老凿给的假面是用矿渣灰和兽皮糊的,边缘扎得他颧骨生疼,倒正好让他绷紧的面部肌肉有了借口——他得像块石头,越钝,越安全。
铁刺门地弹开,巡守的皮靴声碾碎了晨雾。
那人身披缀满铜钉的黑袍,腰间悬着带倒刺的短鞭,鞭梢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林野数着对方的脚步,三步,两步,停在面前。
新来的?巡守的刀尖挑起小豆子的下巴,布条被挑开半寸,露出底下淡粉的印子。
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天珠在怀里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他想起矿坑里被挑断脚筋的老金,巡守的刀就是这样,先挑软的地方割。
带契奴进镇,按律得割舌。巡守的刀往下压,小豆子的喉结跟着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林野的右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羊皮纸,触感粗糙,老凿的血印还带着体温——那是昨晚他用止血符止住老凿肩头刀伤时,老人咬着牙蘸血盖的。
无契证明。他把纸拍在巡守刀背上,纸角卷着的药渍散出淡淡苦香——老凿说过,柳三姑的人认药味比认字快。
巡守嗤笑一声,指腹蹭过血印,忽然顿住。
林野看见他瞳孔缩了缩,那血印里掺了矿坑深处的赤磷粉,在晨光下泛着暗金,像真的族老印鉴。
让他过。
沙哑的女声从二楼木廊飘下来,惊得檐下的乌鸦扑棱棱乱飞。
林野抬头,正撞进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柳三姑倚着栏杆,紫袍上绣满金线蜈蚣,盘在她指间的赤黑蜈蚣正吐着毒牙,红信子扫过她涂了丹蔻的指甲。
面生得很,哪条道上混的?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甜腻里渗着冷。
林野弯下腰,假面遮住了紧绷的下颌:路过换药,有货可验。
他从怀里摸出个粗陶瓶,瓶盖打开的瞬间,药香地炸开。
周围的流民忽然安静了,几个蹲在墙角的药贩直起腰,有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头甚至踉跄着撞翻了药篓。
林野盯着柳三姑的瞳孔——她指间的蜈蚣突然竖起前螯,触须剧烈颤动。
劣质聚灵丹?药摊老板捏起一粒,丹体灰白有裂纹,可凑近鼻尖时,他的手猛地抖了抖。
林野知道他在惊什么——这丹的药香太纯了,纯得不像黑市那些掺了烂草根的假货。
老板的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这...不是黑泥坊那帮蠢货能炼出来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
铁驼挤开人群,皮甲上的铆钉蹭得林野胳膊生疼。
这个佣兵掮客咧着嘴笑,缺了颗门牙的窟窿里漏着风:小子,这丹能换三日口粮,若肯接活,还能多赚。林野刚要开口,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两个穿皮甲的打手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一人抢过陶瓶,另一人捏着两粒丹转身就走。
柳姑娘要验货。打手的语气像块冰,林野却注意到他们走向镇中心那座铁皮房的脚步——左脚重,右脚轻,门口悬的蜈蚣干尸被风刮得转了半圈,露出底下新钉的铁钉。
他默默数着步数,七步到墙根,五步到窗口,铁皮房的油布墙在晨风中晃了晃,有块补丁颜色比别处深。
晚上来破屋。
半夜的敲门声很轻,像片落叶。
林野摸出怀里的短刀,却在开门瞬间收了势——老炉头的瘸腿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他怀里抱着个布包,气味是熟悉的药渣混着焦糊味。
你那丹...火候稳得不像新手。老炉头关上门,布包往桌上一放,露出几株蔫了的灵草。
林野没接话,天珠在掌心发烫,系统提示音刚响过:【首次丹药交易引发关注,触发隐藏任务黑市斗丹:七日内炼制超品聚灵丹,奖励待定】。
他盯着老炉头鬓角的白发,想起矿坑里那些被丢进炼矿炉的废丹——原来炼丹和炼矿,都是要把杂质烧尽。
柳三姑的蜈蚣能嗅出丹毒,也能嗅出潜力。老炉头突然抓住他手腕,枯树皮似的手劲大得惊人,她今日收了你丹,明日就该请你了——要么炼出更多,要么被剥皮抽筋当药引。
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天珠的热度顺着血管往上窜。
他想起抽奖得来的《丹道基础·黄级下品》残篇,那些关于三息进火,五息退焰的批注,突然和矿坑中控火炼岩的记忆重叠——炼丹之火,不就是矿脉里的地热吗?
他望着老炉头浑浊的眼睛,忽然笑了:前辈,炼矿的人,也能炼丹。
三日后的斗丹会,铁台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柳三姑坐在最中间,紫袍上的蜈蚣绣纹随着她抬手指向林野:谁炼出最纯聚灵丹,赏药材十斤,自由通行令一面。八名炼药师登台,有两个冲林野冷笑——他们认得这个戴假面的生面孔,昨日还蹲在药摊前捡药渣。
林野的丹炉底下垫着两块血石碎渣,那是他从矿坑废料里捡的,能稳定火性。
旁人用炭火,他却引了丝灵力注入血石,暗红的矿渣立刻泛起微光。
老炉头站在台下,眯起眼——他看见血石表面的纹路在动,像活了的火脉。
开炉!柳三姑拍了下桌子。
三刻钟后,林野的丹炉飘出第一缕药香。
其他丹炉要么冒黑烟,要么地炸开,炼药师们手忙脚乱地扑火。
林野闭着眼,灵力顺着天珠游走,《丹道基础》里的口诀在脑海里翻涌:三息进火,引血石之温;五息退焰,留矿脉之纯。当他掀开炉盖时,两枚丹体莹润的聚灵丹地落在瓷盘上,药香凝而不散,像两团裹了蜜的云。
全场炸开了锅。
有药贩跪下来闻丹香,有佣兵捶着桌子喊,老炉头的拐杖在地上敲出急响。
柳三姑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指间的蜈蚣突然暴起,咬穿了她的指尖——那是蜈蚣嗅到危险时的本能。
你这火候...不是自学能有的。她的声音发颤,紫袍下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毒囊上。
林野刚要去接奖励,铁台周围突然涌出十几个打手,刀鞘撞在铁皮上,响得刺耳。
老炉头退到墙角,铁驼摇了摇头,转身挤进人群。
林野往后退,后背贴上油布墙。
他摸出藏在墙后的残破火球卷轴,指尖触到自绘的引燃符——那是他昨夜趁乱贴的,用小豆子的血引了血石残渣。
柳三姑的打手扑过来时,他灵力猛地一引。
火球引爆了墙后的油料,烈焰裹着黑烟冲上天,铁皮房的房梁断裂。
林野拽着小豆子往墙上撞,锈迹斑斑的铁皮被撞出个窟窿,热浪卷着焦味扑进来。
他听见柳三姑的尖叫混着蜈蚣的嘶鸣,剧毒的虫尸在火里炸裂,绿烟腾起半丈高。
他背着小豆子翻上矮墙,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完成高难度炼制,奖励源点转化效率+5%】。
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柳三姑的声音穿透浓烟:给我挖他的根!
林野伏在西区塌楼的铁皮屋顶上喘息,夜风割得脸生疼。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材包,自由通行令的铁牌硌着心口——那是他用命换来的。
小豆子缩在他怀里,体温渐渐暖起来,像块晒过太阳的石头。
丹是我炼的,命...也是我自己烧出来的。他对着夜色低语,天珠在掌心发烫,像团不会熄灭的火。
远处,锈钉镇的暗巷里,第一缕不属于强权的火苗,正随着夜风,悄悄往更深处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