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珩的决策如石子入水,在众人心中漾开涟漪。岳沉岳虽有不愿,仍领命而去,庞大的身躯挤入市集人流,如同一艘笨拙的货船,很快消失不见。徐璃音则无声地靠向巷口另一侧,与楚元珩形成犄角之势。她那双曾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红瞳,此刻沉静如渊,细致地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苏清夙深吸一口气,将外界喧嚣隔绝。她重新蹲下,指尖闪动微弱的银色电光,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诡异的雷痕。她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巷子深处骤然传来野兽般的压抑的嘶吼!迫使她停下动作。
“冷静,”楚元珩的声音及时响起,“他还没走远。我们先离开,从外围追查。这道雷痕是线索,也是诱饵。”
苏清夙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了安排。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焦痕,将其形态牢记于心。除了岳沉岳让在打探消息之外,其余三人汇合,悄然离开小巷,融入熙攘的人群。
他们并未走远,而是绕到市集另一头,进入了更为偏僻的城郊后巷。这里的空气不再是食物芬芳,而是潮湿的霉味与腐败的酸臭。污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汇成了黑色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家伙……会来这种地方?”苏清夙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心神失常的人,不会选择繁华之地。”楚元珩冷静地分析,“他会本能地寻找与内心相似的环境——混乱、被遗弃。”
话音刚落,苏清夙眼尖地指向前方一处墙角:“那里又有!”
众人立刻靠过去。果然,在斑驳的墙壁上,一道新的雷痕赫然在目,比市集那道更加狰狞狂乱。它周围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青灰色的砖石,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不止一道!”徐璃音轻声道。
他们顺着痕迹搜寻,发现这些诡异的雷痕断续地出现在后巷各角落。有的在地上,有的在墙上,甚至一道雷痕劈在废弃的木箱上,将箱角化为焦炭。这些痕迹杂乱无章,满是绝望与疯狂,就像困兽在牢笼中徒劳冲撞的印记。
“他在发泄……或者说,他体内的力量在失控地发泄。”楚元珩判定。
在一处堆满杂物的拐角,苏清夙停下脚步。她拨开一堆腐烂的菜叶,发现几片散落的黄色纸片。纸片很薄却异常坚韧,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复杂扭曲的线条,构成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符文。
“这是……符?”她疑惑地捡起几片,试图拼凑。
这些碎片并不完整,但拼出的部分图案,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符文结构极其精密,却透着一股强行扭曲、禁锢的意味。在最大的一张碎片边缘,她发现了一小撮洁白的兽毛,被干涸的血迹黏在上面。
“找到了!”她低呼一声,招呼同伴。
楚元珩和徐璃音立刻围了过来。楚元珩接过碎片,仔细细看着符文,眉头紧锁。“这符文……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门派。其构造是为了禁锢,而非守护或攻击。”
“看这兽毛,”徐璃音的目光落在上面,眼神微变,“很柔软,灵气纯粹,不似凡物。”
就在这时,那癫狂的无相门高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巷子另一头。他依旧神情恍惚,脚步踉跄,没有看他们,只是痴痴地在杂物堆里翻找,口中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
“雪儿……雪儿……你在哪儿……”他嘶哑的声音里,只剩下无尽而破碎的痛苦思念,“我的……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楚元珩手势一挥,三人立刻隐入塌墙之后,凝神观察。
“计划如下,”楚元珩的声音压得极低,“此人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硬拼没有好处。首要目标是情报:他为何如此,雷法从何而来,符文和兽毛又是何物。待会儿我引开他,清夙,你趁机收集更多物证。璃音,你感知力最强,注意他灵力流动,一旦有异动立刻示警。”
“那你呢?”苏清夙有些担心。
“我自有脱身之法。”楚元珩的眼神沉稳如山。
“哼,计划不错,执行的人太嫩了。”一声轻蔑的冷哼从头顶传来。
三人抬头,只见黑猫玄渊麒麟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墙头。它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戏谑。说完,它身形一纵,如一道黑色闪电,悄无声息地跳上更高的屋顶,蜷缩在瓦片间,看似打盹,实则用那双碧绿的竖瞳,将整个区域尽收眼底。
楚元珩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这只神秘的黑猫自有盘算,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目标身上。
按照计划,楚元珩捡起一块石子,屈指一弹,石子精准地击中了巷子另一头的破陶罐。
“砰!”
陶罐应声而碎,成功吸引了那高手的注意。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冲了过去。
就是现在!
苏清夙身形一闪,如轻盈的雨燕,迅速掠到杂物旁,快速收集着散落的符文碎片。当她指尖触碰到那撮洁白兽毛时,异变突生。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流从兽毛上传来,瞬间窜遍她全身。那不是流萤阁雷法的阳刚霸道,而是一种带着极致冰冷和孤寂的能量。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无垠雪原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在风雪中孤独地回望。那眼神,充满了恐惧、悲伤,以及一丝……求救的意味。
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苏清夙的心脏,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清夙,快回来!”楚元珩的低喝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她猛地回过神,将碎片和兽毛紧紧攥在手心,迅速退回到掩体后。
“怎么了?”徐璃音察觉到她脸色的不对。
“没什么……”苏清夙摇了摇头,将那瞬间的感受压在心底,摊开手中的碎片,“你们看这个。”
楚元珩将碎片重新拼凑,一个残缺但结构已经清晰的符文出现在眼前。他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屋顶上的黑猫却突然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蠢货,这是‘锁魂纸’,‘墟市’里对‘三才锁魂符’这类阴损玩意儿的统称。”
“锁魂纸?”三人同时抬头。
“专门用来剥离和禁锢神兽魂魄的东西,”黑猫的声音懒洋洋的,却透露出惊人信息,“看这手法,粗糙不堪。施术者显然是强行施为,结果遭到了反噬。那家伙会变成疯子,八成是想禁锢的神兽魂魄太过强大,冲垮了他的神智。”
神兽!这个词让三人心头剧震。
“你的意思是……”苏清夙的声音有些干涩,“这白毛的主人,是一只神兽?”
“而且是一只雷属性的,道行不浅的神兽。”黑猫打了个哈欠,“可惜,遇上个贪心不足的蠢货。”
就在他们消化着惊人信息时,岳沉岳也从另一边绕了回来。他高大的身形如移动的小山,稳稳地守在巷口,沉稳的气息给了众人极大的安全感。
“问清楚了,”他瓮声瓮气地说,“没人认识他。都说是个外乡人,几天前疯疯癫癫地出现在这儿,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雪儿’的姑娘。”
一切线索似乎都串联了起来:一个无相门高手,为得到雷属性神兽,从“墟市”购得邪恶的“锁魂纸”,试图强行禁锢神兽魂魄,结果反遭神兽本源力量反噬,不仅神志错乱,自身也被那股不属于他的狂暴雷电之力折磨。
“雪儿……玄霆雪……”苏清夙下意识地念出了一个名字,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知道。
而就在此时,那在巷子深处翻找无果的高手,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墙壁,精准地落在了苏清夙的身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狰狞的笑容。
他抬起手,指向苏清夙的方向,用一种清晰无比,却又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