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环贴上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诺兰熟练地扣紧的熟牛皮带,虽然仍是白板装备,带来的安全感远胜于破旧的民兵皮甲。
【警卫队锁甲】
【防御力:5-7】
所有留守的队员,不论是新兵还是老油条,都在队长的怒吼中披上铠甲,拿起武器,按照早已安排好的阵型在训练场上迅速列队。
诺兰看着眼前这一幕,暗自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王国建制里三流的地方警卫队,顶多算个准一阶兵种,但在汉克这个百战老兵的血性磨砺下,总算还有点军队的样子。
汉克站在队列的最前方,他没有说话,视线从队伍的左侧扫到右侧。每一个警卫队员,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诺兰的视线,却落在了汉克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克洛泽。
他没有逃跑。
似乎是感受到了诺兰的目光,克洛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躲闪,反而握紧了腰间那柄曾被他视为装饰的微光长剑。他强行绷紧脸上的肌肉,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目不斜视。
“为了艾尔芬!”
汉克没有多余的战前动员,只用一句话就点燃了所有人的血。
“为了罗森堡!”
二百八十名士兵用尽全身力气,齐声回应。
“开拔!”
队伍开始移动,沉重的脚步声汇聚在一起,朝着南门的方向前进。
“诺兰先生。”
小唐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手里紧紧攥着长剑,汗水已经浸透了剑柄的缠绳。
“我……我感觉有点紧张,腿肚子都在抽筋。”
诺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
“如果在战场上,你感到恐惧,或者不知所措了。”
“那就跟紧我。”
小唐尼愣了一下,那双还带着少年稚气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光,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队伍行进在罗森堡的主干道上,道路两旁,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民众。
他们不敢大声喧哗,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支即将为他们而战的队伍。人们的眼神里,带着恐惧与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期望。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将一个手缝护身符塞进一个路过的年轻士兵怀里,嘴里喃喃着“母神瑟希斯保佑你们”。
铁匠铺的老板,对着队伍高高举起了胳膊,无声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他那被炉火熏得黝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祈求的神情。
但也有窃窃私语不时随风而来:“出城迎战,他们能行吗……?”
走在最前面的汉克,忍不住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诺兰。
这是诺兰的建议。
昨天,诺兰力排众议,建议他将亡灵来袭、出城迎战的消息公之于众,但要刻意弱化对手的威胁。
用诺兰的原话说:“给他们可控的真相。民心是无形的城墙,有时比石头更坚固。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希望,不然未知和绝望会引发更大恐慌。”
汉克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直指核心的道理,他只知道,这一步走对了。民众的期盼,都给警卫队成员注入了使命感,行军时明显腰杆子都绷得更直了。
队伍行至南门城下,城墙了望塔上负责警戒的士兵,用尽全力高声汇报:
“汉克队长!发现敌人!距离一千五百码!”
队伍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他们最辉煌的战绩,不过是剿灭过几伙不成气候的盗匪,或是驱赶过几只落单的骷髅兵。
“镇定!”
汉克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汉克不再多言,率先驱马,穿过了厚重的城门洞。
二百六十名士兵,紧随其后。另外二十名重弩组也已就位。
所有人在距离城墙不到五百码的位置,迅速摆开一个相对松散的防御方阵。诺兰、汉克、克洛泽,三人并排站在了阵型的最前方。
风中,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
又过了一阵子。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一排排惨白的骷髅战士,如同潮水般涌入所有人的眼帘。
没有战鼓。
没有号角。
没有指挥官的号令。
只有骨骼与骨骼的摩擦声,兵器与铠甲的碰撞声,汇聚成一片死亡进行曲。
原来沉默,也如此有压迫感。
诺兰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旁不远处,一个年轻士兵的牙齿在咯咯打颤,他握着剑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汉克有白银阶的实力,让他冲锋陷阵,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面对这二百多张写满恐惧的脸,他那套军营里“令行禁止”的硬话,此刻显得苍白。
他看向诺兰,用眼神示意:现在,看你的了。
这是事先就安排好的。
“兄弟们!”
诺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你们在恐惧,你们在担忧,但我不会怪你们。”
“因为,我也一样!”
“每次踏上战场,我都把它当成我的最后一战!只有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才能真正向死而生!”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庞,不久前他们还是烂泥一堆。
“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到了迷茫和焦虑,但我不会嘲笑你们!”
“记住这种感觉!把你们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愤怒,都化为力量,狠狠地砸在那些骨头架子的脑门上!给它们带来真正的永眠!”
“每个人,都守住自己正面的敌人!不要分心去想任何多余的事情!”
“记住!你的身后,是你的同伴!你只需要把目光永远向前看!你的后方,有你的兄弟替你守护!”
“而我们所有人的后方,是罗森堡!是艾尔芬王国千千万万的民众!”
【高级领导力,生效中】
想到自己的家人朋友,一股热流从每个士兵的心底涌起,冲散了亡灵压境的寒意。
那些原本在发抖的手,停止了颤抖。
这些不论年纪大小,几乎都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在听完这番话后,一个个肾上腺素涌上心头!
诺兰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他们的恐惧连根拔起,种下了勇气的种子。
汉克看着诺兰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是利刃,是铁锤,却拙于言辞。
或许,这才是天生的领导者,真正的英雄胚子。
而影响最大的,是克洛泽。
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羞愧和一种陌生的激动。
自己这辈子,到底做成过什么?
凭借着祖辈荫庇,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但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父亲逃了,抛弃了这座城市,抛弃了所有人。
而眼前这个被自己看不起的平民,却选择站在最前方,用自己的后背,守护着身后的一切。
在诺兰那句“你的后方,有你的兄弟替你守护”的话语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击中了他,不是作为男爵之子,这座城未来的主人,而是作为这战阵中的一员。
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所炫耀的贵族荣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廉价。
回望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或许只有此刻,才算真正活过。
他再一次抬起头,看向诺兰的背影时,眼神彻底变了。
亡灵大军越来越近,果然和诺兰所说的一模一样。
四个以骷髅战士为主的轻步兵团。
两千具骷髅,用它们空洞的眼眶,漠然地盯着眼前这二百多个人类,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压迫着每一个警卫队员的神经。
亡灵军队的后方,一个骑着骸骨战马的大尸巫,正用法师之眼观察着战场。
他是巫妖领主“坏疽”的副手。
“呵,这些人类的渣滓,居然发现了我们的意图,还不算完全的废物。”
他干涩地笑起来。
“不过……放弃城墙优势,选择在开阔地列阵……是想用这可怜的二百多人,模仿主力军团的野战方阵?”
“哦……是想防止被法术一锅端吗?”
“勇气可嘉,但终究太过托大和愚蠢。就让这些活祭品,见识一下真正的战争吧。领主大人会喜欢这份绝望乐章的。”
他举起手中由脊骨打磨而成的白骨法杖,向前一挥。
“碾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