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风云变幻,凤无涯返京的第三日,一道足以颠覆乾坤的皇命自宫中传出,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她下令,在遍布全国的“明心讲舍”中,向所有为国效力的将士、工匠,乃至最底层的市井更夫,发放一种名为“共契丹”的丹药。
旨意一下,天下哗然。
丹药,那是修士的专属,是凡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仙物。
如今竟要普及给贩夫走卒?
更何况,旨意中模糊提及,此丹能让人“短暂接入一个玄妙的感知体系”。
这闻所未闻的说法,瞬间在民间激起了巨大的恐慌。
“摄魂邪术!这定是摄魂邪术!”
“妖后要用这丹药控制我们所有人,把我们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
恐惧如瘟疫般蔓延,各地明心讲舍门前,百姓们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避之如蛇蝎,甚至有人投掷石块,咒骂着“妖后祸国”。
就在朝堂之上,百官也为此争论不休,弹劾凤无涯的奏折堆积如山,指责她行巫蛊之道,动摇国本。
然而,凤无涯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能让所有质疑者闭嘴的契机。
第五日清晨,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者,不顾禁军阻拦,跌跌撞撞地冲到宫门前,嘶哑着嗓子高喊:“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此人,正是曾经的钦天监监正,知非。
他被带到凤无涯面前时,已是气若游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他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一块布满裂纹的石碑残片,上面用血和着尘土,刻下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可行。
凤无涯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嘴角微微勾起。
她知道,最后的拼图,齐了。
当日午时,凤无涯下令在皇城广场设下高台。
在无数百姓和文武百官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亲自走上高台,手中托着一枚暗金色的共契丹。
“朕知尔等心中所惧,今日,朕便为天下人,亲试此丹。”
话音未落,她仰头将丹药吞下。
刹那间,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他们死死盯着台上的女帝,想看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凤无涯闭上双眼,一息,两息,三息……
就在一些人以为她已经走火入魔,或是丹药无效时,她猛然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之中,仿佛有万千星辰流转,映照出无数细碎而真实的画面。
她没有环顾四周,而是遥遥指向东南方向,声音清冷而威严,响彻整个广场:
“传朕旨意,派金吾卫前往三百里外的卧牛山,山腰处有一废弃洞穴,洞内藏匿着三日前劫掠京郊的逃犯张麻子。他左臂带伤,身旁放着一把缺口的柴刀。”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三百里外?
这怎么可能!
便是元婴老祖的神识,也无法如此精准地洞察凡俗之事!
质疑声四起,但禁军的行动却快如雷霆。
半个时辰后,一匹快马绝尘而来,骑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启禀陛下!卧牛山山洞之内,已擒获逃犯张麻子,其人特征与陛下的描述分毫不差!此乃从其身旁缴获的柴刀!”
说着,他高高举起一把豁了口的柴刀。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恐惧和怀疑在亲眼见证的奇迹面前,被瞬间击得粉碎。
原来,那不是摄魂邪术,而是神迹!
一种凡人也能拥有的“千里眼”!
凤无涯通过兵魄链,接入了那个区域一个樵夫刚刚点化的柴刀兵魄,它的“视野”清晰地反馈了洞内的一切。
朝野为之震动,之前还激烈反对的大臣们,此刻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姓们眼中的恐惧,逐渐转变为狂热与崇拜。
共契丹的发放,再无阻碍。
边关,狼烟起。
就在共契丹推行不久,北狄一支千人精锐骑兵,趁着夜色突袭了长城外的一座孤立哨塔。
哨塔守将陈十七,率领麾下不足百人的队伍仓促迎敌。
兵力悬殊,形势岌岌可危。
陈十七双目赤红,嘶吼道:“兄弟们,服丹!”
所有士兵毫不犹豫地吞下怀中的共契丹。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陈十七的眼前,不再只是自己面前凶神恶煞的敌人,而是同时浮现出九十多个不同的视角!
左翼的弟兄被长矛刺穿,右翼的敌人阵型出现缺口,身后袍泽的弓箭已经瞄准……整个战场的信息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融合成一张实时变动的立体地图,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他们仿佛化作了一个拥有一百双眼睛的巨人!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一名年轻士兵手中的长枪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一股磅礴浩瀚的记忆洪流,跨越千里之遥,从京营一位正在打坐的老兵王脑中,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那是一套早已失传的军阵杀招——叠阵枪诀!
“结阵!听我号令!”年轻士兵福至心灵,发出一声稚嫩却充满威严的怒吼。
十名士兵下意识地以他为核心,组成一个玄奥的阵型。
他们的气机通过兵魄链瞬间相连,十杆凡铁长枪,竟迸发出堪比法宝的凛冽寒光。
对面,那名修为已达金丹初期的北狄统领,正狞笑着一刀劈来,准备将这几个螳臂当车的蝼蚁碾碎。
然而,十杆长枪如毒龙出洞,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从四面八方同时刺向他周身大穴。
每一枪都恰到好处地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彼此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噗!”
金丹统领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护体真元的十杆长枪,
十人结阵,竟以凡躯,逆伐金丹!
此战,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清点战场时,陈十七惊骇地发现,一名已经阵亡的士兵,他腰间的佩刀仍在微微发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持续不断地向兵魄链中,汇报着远方敌军狼狈撤退的路线和人数。
皇宫深处,静修的连璟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煞白。
剧痛从他的道胎深处传来,一幅模糊而恐怖的未来影像在他识海中炸开:七日之后,子时三刻,西南十万大山深处的葬文谷,地底那口沉寂万年的巨钟,将再次鸣响三声。
若三声钟响之内,无人以正确的“密语”回应,钟内封印的某个古老文明胚胎,将启动最后的自毁程序。
届时,足以撕裂整个大陆的“地肺炎息”,将会从地底喷涌而出,万物凋零,生灵涂炭!
“必须马上告知无涯!”
连璟心急如焚,立刻尝试通过道胎与凤无涯的联系传讯,却骇然发现,他们之间的信号,被一股无比古老、诡异的频率强行干扰,兵魄链的信号竟也无法穿透!
“是‘文明静默’的频率!”锻心焦急的声音在连璟识海中响起,“有人不想让那口钟被唤醒!”
关键时刻,锻心那虚幻的身影猛然一颤,竟主动从自身灵核之上,剥离下一块碎片!
它将这蕴含着本源力量的碎片,狠狠注入凤无涯寝宫外的渊瞳池中。
“模拟——万民齐诵《守心曲》!声波频谱,强冲!”
渊瞳池水面剧烈沸腾,一股模拟出的,恢弘浩大的精神声波,化作无形的利剑,强行撕开了那层古老的干扰频率。
收到消息的凤无涯,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动身,亲赴葬文谷。
她命人在巨大的地缝周围,设立了九十九座“启明分台”,每一座分台,都由一名服下了共契丹、心志最坚定的普通百姓守护。
他们,将成为她仪式的“节点”。
凤无涯立于深不见底的地缝之前,神情肃穆。
她拔出匕首,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轻轻一划。
鲜血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在空中悬浮成一颗颗血珠。
她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空中勾勒。
那些血珠随之而动,在风中化作一个个细密繁复的血色符文。
这,正是她从那块白色碑石上,学来的“文明应答密语”。
时间一天天过去,第七日黄昏,天地间一片死寂。
咚——!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钟鸣,自地底深处响起,震得山川摇晃,风云变色。
凤无涯精神高度集中,将早已准备好的血色符文,尽数打入地缝之中。
第二声钟鸣接踵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沉闷,也更加暴虐,仿佛在质问着这个世界。
九十九座分台上的百姓,在这恐怖的声波冲击下,个个七窍流血,却无一人退缩,死死维持着兵魄链的稳定。
第三声钟鸣,响彻天地!
就在这最后一声钟鸣落下,地缝之中并未喷出毁灭的地肺炎息,反而猛地涌出无数道璀璨的金色丝线。
这些丝线如拥有生命一般,瞬间缠绕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少年。
那少年手中,仅仅握着一把由锄头点化而成的、最简陋的农兵。
金色丝线没入他体内的瞬间,少年浑身一震,双目陡然泛起纯粹的金色光芒,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吐出一段晦涩、古奥的音节。
一旁的书记官激动得浑身颤抖,疯狂记录:“是……是失传了至少三千年的《九转铸兵真言》!天呐!是完整的真言!”
危机,暂时解除了。
返京途中,凤无涯乘坐于龙辇之内,闭目调息。
忽然,她心头没来由地一悸,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眼窥视。
她猛地掀开车帘回首望去,只见夕阳的余晖下,葬文谷连绵起伏的群山轮廓,竟在光影交错间,短暂地凝聚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形状!
那眼睛的轮廓,与她曾在冰渊最底层,那扇庞大的齿轮巨门外看到的手掌纹路,竟有着惊人的一致!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的皇宫之中,那座属于锻心的鼎炉,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无火自燃。
炉火熊熊,片刻之后,第二批“共契丹”自行炼制而出。
然而,当宫人小心翼翼地取出丹药时,却骇然发现,这一批丹药的表面,竟浮现出一条条诡异的黑色脉络,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寄生在这条刚刚诞生的、脆弱的文明经络之上。
“主……”锻心虚弱而凝重的声音,在凤无涯的识海中响起,“有人……在模仿您的点化术,并且试图污染兵魄链!”
而在无人知晓的极北冰原深处,那队一直默默矗立的锈甲士兵虚影,缓缓地,齐齐地转过身,面向了身后那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
他们用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决绝的古老语言,低声齐呼:
“火种……已续。”
“守陵人……归位。”
夜,深了。
凤无涯端坐于御书房内,窗外月色如水,殿内灯火通明。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纷乱的线索如麻。
葬文谷的巨眼,被污染的丹药,模仿者,还有那神秘的守陵人……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谜团。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从窗外一闪而逝。
凤无涯的动作猛然一顿,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望向窗棂上那个一晃而过的、极不自然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