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不起眼的角落,正是昔日大夏龙脉被斩断的旧址,如今是一片禁区,名为碑林。
凤无涯的命令迅疾如电,直达天工院。
陈十七领命,这位新晋的机关术大师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亲自护送着那枚缴获的黑晶信标,进入了新建的启明分台核心。
这处位于皇城地下的庞大设施,是新朝最尖端的造物,其核心处,一幅巨大而繁复的“万类同启纹”正缓缓流转着灵能光华,仿佛一片由符文构成的星云。
黑晶信标被置于阵法中央的瞬间,整座大阵的光芒骤然一黯,随即爆发出万千丝线,如饥渴的藤蔓般缠绕而上,开始疯狂地汲取、解析其内部的独特频率。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整整三日三夜,启明分台的轰鸣声从未停歇。
第三日拂晓,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寂静。
仪器光幕上,一个赤红色的光点被牢牢锁定,指向遥远的极北冰渊深处。
与此同时,一段经过逆向解析而变得支离破碎的信息被强行剥离出来:“……警……告……第九枢纽……等待‘钥匙’归位……重……重启……校准程序……”
“校准程序?”凤无涯看着光幕上的字眼,心头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远比得知旧仙门背后有靠山时更加强烈。
她瞬间明白了,敌人摧毁连山宗,追杀她这个“异端”,其根本目的并非简单的清除异己。
他们是在等待一个完整的序列达成,一个能够启动“校准”的条件。
而所谓的“校准”,恐怕就是将整个世界,连同所有不符合他们预设轨迹的生灵与文明,一同格式化!
这个世界,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台出了偏差的机器。
“传我命令。”凤无涯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以最高优先级,仿制一枚黑晶信标,内部植入微型渊瞳分灵。朕要设下一个‘反向共鸣陷阱’,用它做饵,引蛇出洞!”
她要让对方以为,又有新的“异端”出现了。
只要他们出手回收或定位,渊瞳分灵就能在被摧毁前,将更多的坐标信息传回来。
一道密令发出,不出两日,一枚外观与气息都别无二致的仿制黑晶,被悄无声息地放置在了京师郊外太虚观的一处废弃据点外围。
而在数百丈外的一棵古树上,一只斑斓的蜕梦蝶收敛了所有光华,与树皮融为一体,静静地潜伏着。
等待同样是三日。
第三日午夜,那枚仿制的黑晶信标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颤,随即竟凭空自燃,没有火焰,没有高温,只是在瞬息之间化作一道幽暗的灰光,撕裂夜幕,径直射向正北方的天际。
蜕梦蝶的双翅猛地一振,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悄然尾随而去。
在那道灰光高速穿行的轨迹中,它翅膀上的记忆纹路被动地共鸣,一幅幅尘封万年的画面如闪电般在它意识深处炸开。
那是无尽星海之间,一群无法看清面容、身披繁复齿轮与星辰图样长袍的宏伟存在。
他们手持着无法理解的工具,将九块巨大无比的黑色碑石打入九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泡影之中。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称其为“文明观测站”。
而当某个世界的文明火花偏离了预设的轨迹,就会触发“校准”程序……意味着彻底的抹除与重启。
蜕梦蝶终于明白了,自己那源于血脉深处的、对旧仙门根深蒂固的厌恶究竟从何而来。
他们根本不是世界的主人,甚至连真正的修士都算不上,他们不过是那群更高存在豢养在“观测站”里,负责看管火苗、清除“杂草”的看守犬!
一日后,蜕梦蝶顶着满身风雪与冰霜,踉跄着飞回皇宫。
它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落在凤无涯御案的宣纸上,用锋利的翅尖划破皮肤,以自己的鲜血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冰渊之下,非墓是狱。碑镇九喉,喉吐低语。”
写完最后一个字,它双翅一软,光华尽敛,力竭坠地。
凤无涯瞳孔一缩,小心翼翼地用一个恒温琉璃盒将它收好,厉声喝道:“速送连璟处,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随即,她召集所有心腹重臣。
司马昭南、陈十七、连山宗残部高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朕要亲征北上。”凤无涯的话语如惊雷般炸响,“目标,极北冰渊,最后一处‘灵启遗骸’的所在地。”
“不可!”司马昭南第一个站出来,神情凝重地劝阻,“陛下,您如今是新朝之主,万民所系,岂能以万金之躯亲涉如此险境?”
凤无涯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向宫殿屋檐一角。
那里,一只刚刚被天工院升级过的檐角铜兽,正探出几条灵活的金属臂,将一片昨日被风吹落的瓦片精准地安回原位,甚至还用自带的熔炉喷出细小的火流,将接口焊得天衣无缝。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它昨日还只会清扫灰尘,今日,便学会了搭桥修补。若我不去那冰渊深处,将那所谓的‘校准’彻底掀翻,谁来教它,教我们所有的造物,教大夏的万民,如何在未来走得更远?”
司马昭南浑身一震,看着那只勤恳工作的铜兽,哑口无言。
是啊,陛下的道,是前所未有的新生之路。
若她畏缩不前,这条路便会中断。
出征的前一夜,皇城紧闭的宫门外,一个瘦弱的身影徒步三百里而来,正是知非。
她捧着一块残破的石碑碎片,上面只有一个深刻入骨的字,却只剩一半——“继”。
她见到凤无涯,没有言语,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用早已熟练的手语比划着:碑林……哭了三天。
因为,它听见了“其他碑的声音”。
凤无涯接过那冰冷的碎片,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她瞬间顿悟——原来九处所谓的“灵启遗骸”,本就是一体!
如今她的龙脉残印上已经有了九个字符,加上这一块碎片,第十个字符显现。
这不是简单的收集,这是封印在感应到她的彻底觉醒后,正在进行的自我修复式响应!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碎片按在了自己眉心龙脉残印之上。
嗡——!
碎片瞬间化作流光融入其中,一道难以言喻的玄奥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大夏王朝广袤疆域的地脉,都发生了一丝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震颤,仿佛一尊沉睡了万古的巨人,缓缓睁开了半只眼睛。
翌日,大军开拔。旌旗猎猎,向北而去,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京师之外,问道崖绝顶。
洛天河独自一人,白衣胜雪,凭虚而立。
他遥望着那支远去的队伍,如同一条钢铁巨龙,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死亡的雪白世界。
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枚代表太虚观最高权柄的“清静无为”玉圭,不知何时已从中间裂成了两半,裂口狰狞,仿佛在昭示着他内心的天人交战。
可直到那支队伍消失在地平线上,他终究没有掷出那道可以号令天下仙门的阻拦令。
云渺子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跪地请示:“观主,是否追击?”
洛天河缓缓摇头,目光依旧望着北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自嘲,喃喃低语:“千年来,我太虚观镇压一切可能失控的萌芽,唯恐万年前的灾劫重演……可是,云渺子啊……可若真正的劫,恰恰是我们自己,在阻止一个崭新世界的诞生呢?”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南方天际,毫无征兆地划过七道璀璨至极的流星!
那并非真正的星辰,而是七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光柱,精准无比地从天外而来,分别砸向了分属七大仙门的七处绝世禁地——那里,正是其余尚未被凤无涯掌控的“灵启遗骸”所在地!
一时间,整个天下,山川剧震,灵气狂涌,仿佛沉睡的群兽被同时惊醒,开始与北方的凤无涯遥相呼应,发出同步的震动。
而在无人知晓的极北冰渊最底层,那扇镌刻着无数交错齿轮纹路的万丈巨门,随着这天地震动,缓缓开启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一只苍白、修长,完美得不似凡物的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轻轻抚摸着门扉边缘冰冷的铭文。
一个古老而欣慰的叹息,在绝对的死寂中响起。
“欢迎回来,第十任火种持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