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周身的精神风暴几乎化为实质，废弃观景台上的碎石和尘埃被无形之力卷起，悬浮在空中，发出细微的震颤声。他眼中的幽火燃烧到极致，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混合着巨大痛苦与毁灭冲量的暴怒。
“你——找——死！”陈默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般的杀意。让他向林野——这个他眼中旧世界余孽的代表、一切灾难的根源——敞开自己最脆弱、最鲜血淋漓的记忆伤疤？这比杀了他更甚！
李曼也瞬间进入战斗姿态，短刃出鞘，空间折叠的能力蓄势待发，警惕地锁定着林野，以及可能隐藏在不远处的苏晓等人。
面对这滔天的怒意和杀机，林野却依旧平静。他指尖那缕微弱的、带着奇异波动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摇曳着。他没有退缩，也没有进一步刺激陈默，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在害怕，陈默。”林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精神风暴的呼啸，“你害怕那段记忆本身，更害怕……那记忆深处，可能存在的、与你认知相悖的‘万一’。你宁愿抱着彻底的绝望和恨意活下去，也不敢去触碰那一丝微乎其微的、来自过去的……回音。”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陈默心灵最深的防护。他的狂怒骤然一滞，周身的精神力场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林野说的，分毫不差。他憎恨记忆，正是因为无法承受记忆带来的痛苦，更无法承受那份痛苦之后可能存在的、更加残酷的“希望”破灭。
“闭嘴！”陈默低吼，但气势已然不如之前那般决绝。
“机会只有一次。”林野继续施加着心理压力，同时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指尖那缕“诱饵信号”的稳定，“‘意识残响’极其脆弱，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现实能量的冲刷，它们会彻底消散。或许再过不久，就连这最后一丝验证的可能，都将不复存在。到那时，你就算杀光所有异能者，毁掉所有旧世界的痕迹，也无法改变你家人彻底湮灭的事实，更无法填补你内心的空洞。”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后一击，也是真正的诱惑：
“或者，你可以选择面对它。哪怕结果依旧是绝望，至少你努力过，验证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在一个由纯粹恨意构筑的、自我封闭的牢笼里。”
观景台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陈默死死地盯着林野，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疯狂与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激烈交战着。李曼看着陈默剧烈波动的侧影，握着短刃的手微微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陈默周身那狂暴的精神力场，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疯狂被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冰冷所取代。
“……好。”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我让你看。”
他向前迈出一步，拉近了与林野的距离，两人之间仅剩不到三米。“但林野，如果你敢耍任何花样，或者那段‘残响’是你编造的谎言……我保证，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无意于此。”林野平静地回答。他也向前一步，抬起了萦绕着微光的手指。“放松你的精神防御，回想那个地点，那个瞬间。”
陈默再次闭上了眼睛，眉宇间凝聚着巨大的痛苦。一段被他尘封已久、视为禁忌的记忆画面，被迫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那是“零号事件”爆发的中心，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广场，恐慌的人群，失控的能量乱流，以及……在混乱光影中，向他伸出手，脸上带着惊恐与不舍的妻女的身影……
就是现在！
林野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陈默的眉心。
没有物理的触感，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直接连接！
“轰——！”
林野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狂暴漩涡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扯入了陈默那充满痛苦、绝望与毁灭气息的记忆深渊！
他“看”到了那片混乱的广场，感受到了那撕裂灵魂的能量冲击，听到了无数惊恐的尖叫与哭泣……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毒液般试图侵蚀他的意识。但他紧守心神，引导着指尖那缕模拟出的“守护”波动，如同在黑暗狂潮中点亮的一盏微弱的航标灯，沿着陈默记忆的轨迹，向着那最核心、最痛苦的坐标——他妻女最后消失的位置——溯流而上！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他不仅要抵御陈默记忆本能的排斥和污染，还要精准地操控那缕“诱饵信号”，使其与陈默记忆深处可能存在的、真实的微弱痕迹产生“共鸣”。
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林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他感觉自身的“存在感”正在加速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记忆的黑暗里。但他不能停下！
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被陈默的记忆洪流冲散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震颤，通过他的精神连接，传递了过来！
不是他模拟的“诱饵信号”！是陈默记忆深处，那个特定的坐标点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微弱、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不舍”的波动！
成功了？！真的有“意识残响”？！
林野心中巨震，但他来不及细想，立刻将全部残余的精神力，如同桥梁一般，加固了这瞬间建立的、极其脆弱的连接通道！
“陈默！感受它！”林野在精神层面大喝！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霍然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小心翼翼点燃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希望火苗！
他感受到了！
在那片他视为绝对绝望和虚无的记忆终点，真的传来了一丝……回响！那不是完整的意识，甚至不是清晰的画面，更像是一段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充满强烈执念的情绪烙印——是保护，是不舍，是希望他活下去的祈愿……那感觉，熟悉到让他灵魂颤栗！
“小雅……阿媛……”陈默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这个多年来未曾出口的名字，带着血泪的重量。
然而，就在这奇迹般的连接建立，陈默心神失守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李曼，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首领！小心！”
但她提醒得晚了半步！
或者说，陈默此刻完全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回响”中，根本无暇他顾！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观景台边缘！是瓦西里！他浑身狼狈，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战，但眼神中的贪婪和疯狂却比之前更盛！他手中握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短矛般的装置，矛尖闪烁着不祥的暗紫色电光——那能量特征，与“肃清者”如出一辙！
“把‘钥匙’交出来！”瓦西里狂笑着，将那短矛般的装置狠狠掷出！目标并非林野或陈默，而是……被林野和陈默之间精神连接所无形引动、悬浮在两人之间半空、正与那真实“残响”共鸣而散发出越来越强烈金光的兔子玩偶——“裁决之钥”！
他竟一直潜伏在侧，等待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强行夺取“裁决之钥”！
那暗紫色的短矛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瞬间穿透空间，眼看就要击中玩偶！
“不！”小雅的惊叫声从隐藏处传来！
苏晓和赵磊也几乎要冲出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距离玩偶最近的陈默，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被暴怒和一种护犊般的本能所取代！他甚至没有去看瓦西里，而是凭借着超越理智的反应，凝聚起刚刚因“回响”而激荡不稳的庞大精神力，并非攻向瓦西里，而是……化作一面无形壁垒，强行挡在了玩偶与那暗紫色短矛之间！
“滚开！”陈默咆哮着，那面精神壁垒凝实无比，带着他守护某种“希望”的绝对意志！
“轰——！！！”
暗紫色短矛狠狠撞在精神壁垒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能量冲击！陈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精神壁垒剧烈震荡，但竟然真的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而林野，也被这剧烈的能量碰撞从精神连接中震脱开来，踉跄后退数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精神世界的污染似乎又加重了几分，视线都开始模糊。
瓦西里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和恼怒，他没想到陈默会出手保护“裁决之钥”。但他反应极快，一击不中，立刻就想再次发动攻击，或者直接抢夺玩偶。
“你找死！”李曼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空间折叠，寒光乍现，她的短刃已然到了瓦西里的后心！
瓦西里被迫回身格挡，两人瞬间激战在一起，空间能力与那种疑似源自“肃清者”科技的力量疯狂对撞！
观景台上，局势瞬间变得无比混乱！
陈默挡下那一击后，并未理会瓦西里和李曼的战斗，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因为失去精神连接而光芒黯淡、向下坠落的玩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然后猛地看向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的林野。
那眼神，不再纯粹是恨意和杀机，而是混杂了震惊、怀疑、挣扎，以及一丝……极其微妙的、因为对方带来了“可能性”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动摇。
林野擦去嘴角的血迹，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迎上陈默的目光。
“现在……你信了吗？”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陈默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野一眼，又看了一眼那被苏晓冲出来接住的、重新变得黯淡的玩偶，然后，一言不发，身形一晃，竟直接抛下了正在与李曼激战的瓦西里，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在观景台上。
首领突然离去，李曼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招，逼退瓦西里，也瞬间折叠空间消失。
瓦西里见状，知道今日事不可为，恶狠狠地瞪了林野等人一眼，尤其是那个玩偶，不甘地啐了一口，也迅速遁走。
转眼间，刚才还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观景台，就只剩下林野、苏晓（抱着玩偶和小雅）、以及从隐藏处冲出来的赵磊和阿 moon。
狂风依旧呼啸，卷动着残留的能量余波和血腥气。
林野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赵磊一把扶住。
“林野！”
“林野哥哥！”
众人的惊呼声响起。
林野视野模糊，只感觉无尽的疲惫和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种子……已经种下。但陈默这头失控的猛虎，下一步会走向何方？是继续偏执的毁灭，还是……会因为这丝“回响”，而产生不可预测的转变？
而那个真实的“意识残响”的存在，又将如何影响“零号事件”的真相，以及他们与“肃清者”、“秩序之源”的最终对决？
落鹰峡的会面，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结束了。没有你死我活的厮杀，却留下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扑朔迷离的局面。风暴的漩涡，正在加速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