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笼罩了神山脚下，寒风掠过冰碛垄，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为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冲突哀悼。山谷底部，黑色飞行器残骸燃烧的火焰并未持续太久，在极端低温和高海拔缺氧环境下迅速减弱，只剩下零星的火光和一些扭曲金属反射的暗红余光，像一头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冰碛垄后的凹地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小雅被平放在铺了保暖垫的地上，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平稳。阿 moon 正用便携医疗仪器检测她的生命体征，眉头紧锁。那个兔子玩偶被她小心地放在一旁，其心脏位置那点微弱的金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却顽强不熄。
苏晓和赵磊守在凹地边缘，警惕地注视着观察站方向和山谷坠机点。观察站幸存的几名护卫正在废墟中艰难地搜救可能存在的生还者，动作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仓皇与麻木。谢尔盖（或者说代号“地质师”的负责人）是否还活着，暂时不得而知。
“生命体征稳定，脑波活动异常活跃……像是在做很深的梦，或者……在消化什么巨大的信息流。”阿 moon 收起仪器，语气带着难以置信，“身体没有明显损伤，只是精神力和某种未知能量严重透支。那金光……我从未见过这种能量形制，既不是异能，也不完全像旧世界的遗泽，它更……绝对，更古老。”
“她说的那句话……‘侵犯神域者死’……”赵磊回想起小雅当时那空灵冰冷、完全不似孩童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个玩偶……难道是旧世界的神器？”
“恐怕没那么简单。”苏晓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玩偶是马库斯·李留给她的，最初只是用来稳定她因‘零号事件’而混乱的记忆。但后来，它似乎成了某种……容器，或者钥匙。在‘织忆圣所’，它引导了小雅；在这里，它更是爆发出了能一击摧毁那个怪物的力量。”她的目光投向那片依旧在缓缓流转、但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不少的能量禁区，林野还在里面。“小雅的力量，林野的异能，还有这‘世界之源’……它们之间一定存在我们尚未知晓的深层联系。”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无线电通讯请求声，从阿 moon 那台经过改造的接收器里传出。频率很陌生，但信号来源……正是那片观察站的废墟！
苏晓和阿 moon 对视一眼，阿 moon 迅速操作设备，接通了通讯，但没有开启视频。
“……苏……小姐……是你们吗？”一个沙哑、带着痛苦喘息的声音传来，是那名之前与他们有过短暂交流的护卫小队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绝望，“我是观察站护卫队长，代号‘山猫’……谢尔盖先生……他……牺牲了。”
尽管对谢尔盖并无好感，但听到这个消息，苏晓心中还是一沉。一个精于算计、隐藏至深的对手，就这样被那未知的敌人随手抹去，更凸显出那黑色飞行器的恐怖。
“节哀。”苏晓冷静地回应，“你们情况如何？”
“损失……惨重。”山猫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受了伤，“设备全毁，人员……算上我，只剩三个还有行动能力……我们需要……帮助。”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或者说，是认清现实后的妥协，“刚才……那是你们做的？击落了那东西？”
苏晓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不……不知道。谢尔盖先生之前似乎捕捉到过一些零星的相关信号，称其为‘肃清者’……只知道它们极度危险，会对任何高能异能反应，尤其是与旧世界遗迹相关的能量源，进行……无差别清除。但我们没想到……它们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强。”
“肃清者？”阿 moon 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毁灭意味的词汇，快速在战术终端上记录。
“你们的目标也是‘世界之源’？”苏晓追问。
“……是。”山猫承认得很干脆，到了这一步，隐瞒已无意义，“我们奉命……调查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回收’它。但现在……”他苦笑一声，声音带着苦涩，“任务失败了，能活下去……就是奢望。苏小姐，我们……可以合作。我们知道一些关于‘肃清者’和这片区域的零散情报，或许……对你们有用。作为交换，请求……医疗援助和……暂时的安全庇护。”
苏晓快速权衡着。收留这些前一刻还是敌人的人，无疑风险巨大。但他们确实急需了解更多关于“肃清者”的信息，而且，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高原，多几个熟悉装备操作、有一定战斗力的人，哪怕只是暂时的盟友，也可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关键在于，如何控制住他们。
“可以。”苏晓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但你们必须解除所有武装，接受我们的监管。所有情报必须无条件共享。如果有任何异动，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清除威胁。”
“……明白。”山猫的声音带着认命的颓然，“我们……接受条件。”
半小时后，赵磊和阿 moon 谨慎地接近观察站废墟，接回了三名伤痕累累、冻得瑟瑟发抖的幸存者：护卫队长“山猫”，一名胳膊受伤的年轻技术员（代号“键盘”），以及另一名伤势较轻的护卫（代号“铁砧”）。他们果然解除了所有武器，只带着一些基础的生存物资和一个密封的、似乎是谢尔盖留下的数据存储盒。
阿 moon 对三人进行了严格的扫描和检查，确认没有隐藏的追踪器或武器后，才允许他们进入冰碛垄后的临时藏身处。苏晓拿出有限的医疗用品，让赵磊帮他们处理伤口。
“谢谢……”山猫裹着保暖毯，喝了几口热水，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他看着昏迷的小雅和那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玩偶，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没想到……最终是靠一个孩子……”
“现在，把你们知道的，关于‘肃清者’，关于谢尔盖的任务，所有一切，都说出来。”苏晓没有给他太多感慨的时间，直接切入主题。
山猫点了点头，开始叙述。他们的组织是一个隐藏在多个大国情报机构影子下的跨国联合体，旨在“监控并管理非常规现象与个体”，谢尔盖是其在亚洲区的重要负责人之一。他们对“世界之源”的探寻始于多年前，但真正锁定冈仁波齐，是得益于马库斯·李叛逃后泄露的部分研究成果，以及近期该地区异常的能量波动。
“谢尔盖先生认为，‘世界之源’是旧文明留下的‘调节器’，蕴含着重塑规则的巨大能量。谁能掌控它，谁就能掌握未来的钥匙。”山猫说道，“关于‘肃清者’，我们知道得真的很少。它们似乎是某种……自动防卫机制，或者清道夫。谢尔盖先生推测，它们可能与旧世界的‘大寂灭’直接相关，负责清除那些‘不该存在’的、过于强大的旧世界能量残留和造物。它们通常只在特定的高能反应触发后才会出现，行动模式单一，但武力……你们也看到了。”
“自动防卫机制？”阿 moon 若有所思，“所以它们攻击‘世界之源’，是因为‘世界之源’的能量等级和性质，触发了它们的清除协议？而小雅……她刚才爆发出的金光，似乎对‘肃清者’有某种……特攻效果？”
“很像。”山猫肯定道，“那金光……给我的感觉，像是更高级别的权限。‘肃清者’是冰冷的规则执行者，而那金光……仿佛能定义规则。”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头更加沉重。小雅的身份愈发扑朔迷离。
“瓦西里呢？他和你们不是一伙的？”赵磊插嘴问道。
“瓦西里……”山猫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他是另一个激进派系‘普罗米修斯之手’的狂信徒。他们认为旧世界的力量应该被人类无条件夺取和使用，主张激进的挖掘和激活。谢尔盖先生认为他们是在玩火自焚。瓦西里之前与我们有过短暂的合作，但更多是相互利用。他这次单独行动，恐怕也是想抢先得手。”
线索逐渐串联起来，但更大的谜团如同眼前的夜色般深重。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小雅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要苏醒过来。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苏晓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低唤道：“小雅？”
小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和涣散，但很快聚焦。她看了看围着的众人，又看了看旁边散发着微光的玩偶，小嘴一瘪，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空灵冰冷的模样，变回了一个受惊的孩子。
“呜呜……好可怕……那个黑色的……大虫子……它要吃掉……吃掉亮亮的地方……林野哥哥在里面……”她抽噎着，语无伦次，紧紧抱住了苏晓。
苏晓心中一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怕不怕，小雅最勇敢了，已经把坏虫子打跑了。林野哥哥没事，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 moon 趁机柔声问道：“小雅，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金光……”
小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就是好生气……好生气……觉得不能让它破坏……然后……兔子先生就……就好烫……再然后……我就好累……好想睡觉……”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情绪爆发和力量透支的阶段，对于具体如何操控金光击落飞行器，并无清晰认知。这力量似乎更多是源自她本能和玩偶的联动，而非她主观掌控。
突然，小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能量禁区的方向，小脸上露出急切的神情：“苏晓姐姐！里面……里面在叫我！是林野哥哥！他……他好像很着急！很难过！”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 moon 一直监控着禁区能量状态的设备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禁区能量场正在发生剧烈波动！不是防御反应，是内部……内部能量结构在重组！读数极不稳定！”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禁区。只见那片原本流转平和的乳白色微光，此刻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光芒明灭闪烁，时而耀眼夺目，时而黯淡欲熄！一股庞大而混乱的精神力场以禁区为中心扩散开来，即使相隔一段距离，苏晓等异能者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痛苦、挣扎，以及一种……仿佛在撕裂与重塑之间徘徊的极致煎熬！
“林野！”苏晓的心瞬间揪紧，她能感觉到，那是林野的精神波动！他正在经历某种关键性的，也可能是极度危险的蜕变！
“是反噬！还是他在强行突破什么？”赵磊焦急地喊道。
阿 moon 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声音发紧：“能量读数在向S级临界点攀升！但他的生命体征信号……非常混乱！这样下去，要么突破，要么……能量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介入这发生在能量层面的凶险进程时，那剧烈波动的能量场中心，猛地传来一声无声的、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呐喊！那呐喊中充满了记忆碎片冲刷的洪流，往昔画面的撕裂与重组，以及一种决绝的、仿佛要燃烧一切去抓住某个真相的意志！
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混合了乳白与淡蓝光辉的能量束，如同破茧之蝶，猛地从沸腾的能量禁区中冲天而起，在空中短暂停留一瞬，仿佛在确认方向，然后……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朝着他们藏身的冰碛垄，疾速坠落！
光速的目标，赫然是……刚刚苏醒的小雅！不，更准确地说，是她怀中那个再次变得滚烫、金光重新炽亮起来的兔子玩偶！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能量束与玩偶散发的金光轰然碰撞！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两股光芒如同水乳交融般缠绕在一起，迅速形成一个将小雅和玩偶包裹在内的、直径约两米的光茧。光茧表面，无数细密的、如同记忆回路般的纹路飞速流转，闪烁着难以理解的信息流光。
一股庞大、古老而温和，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从光茧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能量禁区的沸腾景象戛然而止。那片区域的微光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重新变回普通的神山山体，再无任何特异之处。
只剩下那个悬浮在凹地之中、静静旋转的光茧，散发着神秘而柔和的光芒，仿佛孕育着某个即将诞生的奇迹。
苏晓等人屏住呼吸，看着这超出理解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疑问。
林野呢？禁区消失了，他去了哪里？这光茧……又是什么？
小雅在光茧中，是否安全？
林野那充满痛苦与决绝的灵魂呐喊，犹在耳边回荡。而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最后的希望，或者说，最终的答案，投射到了小雅和那神秘的玩偶之上。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下一个，更加未知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