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小炒”的火爆,如同在这个平静的城市餐饮界投下了一颗核弹,冲击波持续扩散,搅动了原本稳固的利益格局。谢知行那篇笔触深刻、充满赞誉的深度报道,更是将这小店推上了神坛,使其几乎成了美食爱好者心中的朝圣地。“民间厨神”的名号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每日清晨开始,狭长的桂花巷便被人潮填满,前来打卡品尝的食客摩肩接踵,队伍从店门口蜿蜒而出,拐过巷角,成了附近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咋舌的新街景。
生意是前所未有的红火,现金流充沛得让林国栋觉得像泡在温泉里,每天盘点收入时都忍不住咧开嘴笑,皱纹里都洋溢着满足,他真切地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往日艰辛一扫而空。然而,正所谓福兮祸所伏,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已悄无声息地逼近。
这天早上,阳光一如往常明媚,林国栋揣着儿子林小风开具的、需求量日益增长的采购清单,心情舒畅地前往那几家已建立稳定合作关系的批发商处。为了满足巨大的市场需求,同时坚守品质底线,他们已固定从几家规模较大、口碑不错的供应商那里采购肉类、禽蛋、米面、调料等核心食材。
他首先来到了合作最久的孙老板肉铺。往日里,孙老板见到林国栋,老远就笑脸相迎,热情地称兄道弟,递烟唠嗑。可今天,气氛明显不同。孙老板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那笑容像是糊上去的,透着几分勉强和刻意的疏离,眼神也有些闪烁。
“哟,老林,来了啊。”孙老板嗓音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接过清单,眯着眼看了看,拖长了声调,“嗬!今天这量可真不小啊。前腿肉二十斤,五花肉十五斤,精瘦肉十斤……”
“是啊,托大家的福,生意还过得去。”林国栋笑着应和,并未察觉异样,“老规矩,挑最好的,质量你可一定得给我把关。”
孙老板放下清单,双手在油腻的围裙上搓了搓,脸上堆起为难的神色:“这个……老林啊,咱哥俩不说外道话。最近这行情你肯定也听说了,饲料价格蹭蹭涨,运输成本也高得吓人,我这实在是扛不住了。这猪肉的价格嘛……恐怕得往上调一调了。”
林国栋心里“咯噔”一沉,生意人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但面上仍保持镇定:“哦?要涨多少?孙老板,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你可得给我个实在价。”
孙老板嘴里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价格一出,林国栋脸色骤变,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老孙!你这……你这涨得也太离谱了吧?!这比市面上正常的批发价高了快三成!咱们合作这么久,一直挺愉快,你这突然来这么一下,不是杀熟吗?”
孙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语气带着点阴阳怪气:“老林,瞧你这话说的,现在啥不涨价?我也是没办法,成本摆在那儿。再说了,你们‘喷香小炒’现在可是咱们这片的头块牌子,大名鼎鼎的‘神店’,听说日进斗金呐,还在乎我这三瓜两枣的?我这儿可都是顶好的土猪鲜肉,一分钱一分货,保证不耽误你们生意。”
这话像根软刺,扎得林国栋心里又憋屈又火大。这分明是看他们生意火爆,眼红了,要坐地起价!
他强压住心头火气,憋着一肚子闷气,又接连跑了几家长期合作的供应商。米店老板诉苦说新米上市成本高,优质粮源紧张;鸡蛋贩子抱怨饲料涨价导致蛋价飙升;连平时最实诚的调料店老板,也支支吾吾地表示各种原材料都在涨,不得已要提价。理由五花八门,但核心意思出奇地一致——你们“喷香小炒”现在是大红人,赚大钱了,理应多分担点成本,让大家也跟着“沾沾光”。
尤其是那个专供五常大米的老板,涨价涨得最是离谱,价格几乎比之前翻了一倍!他还振振有词:“林老板,不是我说,你们店现在用的米都快成招牌了!好多客人吃了你们家的饭,都跑来问我买同款米,我这货源都紧张了,成本自然水涨船高,你们是源头,得多担待啊……”
林国栋跑完一圈,回到店门口时,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浑身气得微微发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人,就是眼红“喷香小炒”生意太火,利润太厚,联合起来掐他们的脖子,要分一杯羹!如果按照这个新价格进货,店铺的成本将瞬间急剧上升,虽然凭借现在的客流还不至于亏本,但辛辛苦苦攒下的利润空间会被大幅压缩,等于白忙活一场。更让他窝火的是,这种被人拿捏、趁火打劫的感觉,实在憋屈至极!
他脚步沉重地走进店里,把采购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了正在准备工作的林小风和王叔。
王叔一听就急了,锅铲都差点掉地上:“这……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当初咱们生意清淡,求着他们拿货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看咱们好了,就联合起来涨价,太不地道了!”
林国栋唉声叹气,愁容满面,刚才数钱时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唉,真是人红是非多,店大招风啊!现在咱们成了焦点,谁都把咱们当肥羊宰!小风啊,你说这可咋办?要是忍气吞声答应了,咱们不就成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了?可要是不答应,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凑齐这么多品质有保证的货源?耽误了生意,损失更大啊!这刚过上的安生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他急得在狭小的厨房里来回踱步,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与他们两人的焦急愤怒截然不同,林小风听完父亲的抱怨,清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或慌乱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怒气都找不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待到父亲说完,嘴角才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洞悉一切般嘲讽的弧度。
“爹,王叔,别自乱阵脚。”林小风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眼下这情况,我早就预料到了,甚至可以说,它现在才来,已经比我预想的晚了些。”
“早就预料到了?”林国栋和王叔同时愣住,诧异地看向他。
“树大招风,这是世间常态,不可避免。”林小风语气淡然,眼神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冷静,“当我们弱小无名时,无人关注,自然也无人为难。可一旦我们崭露头角,强大起来,就必然会触动固有的利益链条,引来各方的觊觎、嫉妒,甚至是打压。这些供应商,不过是嗅着味儿涌来的第一波豺狼而已,他们以为掐住了我们赖以生存的食材命脉,就能逼我们就范,分享我们的成果……”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小小的厨房窗口,投向店外熙熙攘攘、翘首以盼的人群,眼神锐利如刀,语气也随之变得坚定而充满自信:
“可惜,他们全都打错了算盘。这把火,可不是他们想借就能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