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官一惊，朝四周看去，空无一人。
“你！入侵了我的私人加密频道！？”
他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将耳朵上的加密通讯器扯下，狠狠摔在地上。
然而，陆翎的声音并未停息，转而通过发射井平台各处的公共广播系统响起，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还是刚刚的条件，五个亿，现在送过来，这个事就算过去了。”
他故意停顿下，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感受到了死亡般彻骨寒意。
“不然啊，今日之后，茱昂贝就没有黑水湾了。”
一股骑在脸上的屈辱和无能的愤怒在秘书官心中迸发。
他父亲是黑水湾管理委员会会长，他从小学习贵族涵养，即便被父亲安排介入管理事务，也一直兢兢业业，诸事慎言，无论是委员还是同僚，都称赞他办事利落周全。
何曾受过这等赤裸裸的威胁和羞辱？
中计了！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不，这就是一场毫不掩饰的抢劫，那所谓的“交易纠纷”，不过是个随手拈来的借口罢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
拒绝他，然后和整个黑水湾一起，为这五亿星币陪葬吗？
就在他心神激荡，屈辱与恐惧交织之时，丁鲁特扶着突击艇舱壁走了出来，脸颊上仍然有些浮肿，他深陷的眼窝中，之前那种茫然崩溃的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的疲惫。
“副会长。”
丁鲁特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侍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秘书官旁边，字字清晰：
“输了就是输了，既然还有谈的余地，现在就给你爹打电话，这钱，筹给他。”
秘书官闻言，手指颤动，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掏出了另一个权限更高的通讯装置。
通讯几乎在瞬间被接通，显然那边也在高度关注这里的一切。
他停顿了一下，羞耻感让他几乎无法开口。
不过通讯器很快传来声音。
“我已经知道了，先活着，才有以后，答应对方要求。”
通讯直接挂断。
陆翎的声音玩味，似乎...听的一清二楚：“多久送来？本舰长很忙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秘书官的脸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屈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两小时。”
说完这三个字，仿佛用掉了所有力气。
陆翎的投影消失了。
秘书官抬头，看到了几米之外血鲨戏谑的目光。
......
黑水湾，天空之城。
也是黑水湾真正的权力中心。
黑水大厦顶层，委员会议事厅。
此刻，除了副会长丁鲁特外，委员会的七位高层齐聚，会长，也就是秘书官的父亲，黑水·霍恩坐在主位之上。
厚重的合金大门紧闭，四周的帘幕也被拉下，隔绝了天空之城外面的喧嚣和人造云海。只剩下冰冷的环境灯和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气氛压抑。
在最中央的全息投影上，c-74区，Y-09扇区。那里正被一个刺目的猩红光点占领，这个光点的轮廓从黑水湾诞生以来就只出现在演习上，现实中，从未出现过。
那是独属于敌对战列舰的图标轮廓。
红色警报铺开：
【清扫者协议失效】
【第三铁骑中队全灭】
【第一、第二战机中队全灭】
【第七守备队溃败】
【区域通讯、传感网络全面瘫痪】
【......】
“这是宣战。”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堵在家门口，张嘴就要五个亿....哼，狂妄。”
“狂妄？”负责黑水湾对外武力安全的委员嗤笑一声：
“你看清楚报告了吗？极有可能是击溃龙盾护航舰队的那艘....不，就是那艘幽灵船，我们的炮台，舰队在它面前不堪一击，甚至随时火力指向自己人，你敢打吗？
要不这样，我拿我那一部分走人，你们谁有本事就去打。”
“奥利昂！注意你的言辞！”
“五个亿！那可是我们黑水湾多年的战略储备，就这么拱手送人，今天给了，明天他又来了呢？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跪下，然后双手奉上？还有尊严吗！？”
“尊严？”
名叫奥里昂的安全委员不屑一笑，直接怼了回去：“哈哈，你倒是考虑的周全，我的人照面就死了几百个，金库能挡住战列舰主炮吗？”
“够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委员开口，他是黑水湾的财政委员，劳伦斯。
“五个亿绝对不能给，这其中还有那位大人的分红收益.....我们自己可没有那么多，给出去，黑水湾的运转会崩掉。”
这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了，有人看向主位的会长霍恩，在场所有委员中，霍恩的势力最强，最大，因此稳坐会长席位近百年。
霍恩没有说话。
“战列舰....我们又不是没有。”这是一个年轻人，以70多岁的年纪，坐上了贸易委员之位。其背后，自然也有多方利益博弈的结果，但是不能否认这位委员的能力。
奥利昂立刻大骂：“愚蠢！我说了，你们坐到我这个位置来！就会知道对方多恐怖！而且那战列舰是你的吗？你叫得动茱昂贝海军？”
“奥利昂，你说我愚蠢？我看你才是愚蠢至极，不就是一艘战列舰吗？看把你吓的，只要会长给那位打个电话，海军能不来？”
“空域至少能进一支满编舰队，他只是一艘野生战列舰，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而且茱昂贝海军到了，电子干扰解除，届时所有的火控都会恢复，两面夹击，这狂妄者，必亡。”
安全委员奥利昂呵呵一笑，跟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人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财政委员劳伦斯再度开口，“茱昂贝海军即便过来，也要40分钟，这40分钟，我们能稳住？”
“有两小时，可以拖一拖。”
“反正，钱是绝对不能给的，一旦我们低头，再无抬头之日。”
“或者，威逼他，启动黑水湾最终毁灭协议，和他同归于尽。”
“你疯了，为了五个亿值得吗？”
“我都说了，是威逼。”
“能不能谈一谈？五个亿太多了，一个亿，先稳住他，等茱昂贝海军到了，到时候再收回来。”
“谈判？跟强盗谈判？怎么？做生意呢？”
“呵呵，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以为，放茱昂贝海军进来就完事了？他们要的指不定更多。”
议事厅内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有要逃的，有要给的，还有主张先画饼的，甚至还有同归于尽的。
“够了。”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嘈杂。
会长霍恩抬起眼睛，看了每个人一眼。
“你们把这里当什么了？铁锈市了吗？”
所有的委员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丁鲁特副会长是什么意思。”
“他要求.....答应对方条件。”身旁的秘书低声汇报。
霍恩‘嗯’了一声，“丁鲁特在第一线，他的判断，比我们在这里的猜测更接近事实。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会长！？”
“不可啊！”贸易委员和财政委员劳伦斯几乎同时出声。
霍恩看向他们，又看向奥利昂，“对外安全委员，如果我让你打，有几成把握？”
奥利昂哈哈一笑，“启动毁灭协议，百分之百，不用，百分之零。”
贸易委员眼中闪过冷光：“愚蠢，只要等会长叫来茱昂贝海军，一切，迎刃而解。”
奥利昂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啊，你让会长叫啊。”
“会长！”
这时候，大部分委员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霍恩叹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能坐稳会长的位置，就是因为和茱昂贝的这层关系。
这些人，不是畏他霍恩，而是畏他后面那个人。
霍恩再度出声：“看来你们大部分人，坚持请求茱昂贝海军介入？并愿意全权负责与此相关的所有后续谈判及…可能产生远超五亿的额外损失？”
贸易委员立刻道：“那又如何，钱给了茱昂贝，还交了一层关系，给这个海盗，我们还剩下什么？”
“有道理。”有人附和。
霍恩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抬手摸出了一个通讯装置，经过多重验证之后，缓缓按下。
这一下，所有人都侧耳聆听起来。
通讯请求发出后，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冗长的等待音后，通讯终于被接通。
屏幕上没有影像，只有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霍恩？我说过，没有天塌下来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霍恩坐直了身体，语气卑微凝重：“大人，确实有要紧事。”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死亡漩涡级战列舰出现、守备队的瞬间溃败、系统被轻易篡改、以及对方索要五亿星币的最后通牒，快速而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通讯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压在每一位委员的心头，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几秒后，声音再次响起，那丝不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饶有兴致的语气：
“战列舰？给我讲讲。”
霍恩连忙汇报，包括死亡漩涡的外形以及强大骇人的电子战能力。
通讯那头又沉默了片刻。
“有意思......我知道是谁了。”声音顿了顿：“霍恩。”
“在。”
“给他。”
这两个字，让所有委员的心猛地沉入谷底，不过霍恩还算镇定：“大人，这可是五亿现金，一旦抽走，黑水湾的资金链会断裂，今年的分红恐怕就.....”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变冷了。
“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个事情，黑水湾是茱昂贝的黑水湾，这里结余的每一枚星币，都属于茱昂贝。我给你管理权，不代表所有权是你的。”
“至于这五个亿.....想必你应该是理解错了，他拿走的那份，是你们的。而我的钱，还在你们金库里。”
“说到底，是你管理不善招来的祸事，损失自然从你们的份额里出。今年的分红，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少了一个子，后果自负。”
通讯啪一声挂断，不留任何转圜余地。
财政委员劳伦斯脸色惨白。贸易委员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霍恩缓缓放下通讯器，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霾，他站起身：
“照做吧，奥利昂去维持秩序。那位大人的分红，年底清算时诸位可要记得配合。”
他把配合两个字咬的极重。
大门开启，又关上。
财政委员劳伦斯颤抖着拿出数据板，开始执行会长的命令，每输入一个指令，脸色就苍白一分。
奥利昂整理了下衣领站起，出去维持金库秩序了。
剩下的人，则是无奈的叹息。
......
发射井平台。
奥利昂早已命令卫队驱散了看客，此刻这里空旷，安静，只剩下一台台货运飞车卸下货柜的机械嗡鸣。
血鲨双臂抱胸，粗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胳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爽！
太爽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那个一直被黑水湾卫兵看守着身影。
“老皮头！过来！”
那老皮头身体一抖，他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卫兵，又看了看远处血鲨那似笑非笑的脸，慢吞吞的往这边挪动。
待走到眼前，他看了看高大的血鲨，又看了看那层层码放整齐的货柜。
“拿啊。”血鲨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现在钱到了，快拿，五千八千一万随便拿。”
老皮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双手乱摆，带着哭腔：“鲨爷！鲨爷我记错了.....您钱给过了。”
“别呀，”血鲨蹲下身，凑近他，“不是喜欢举报吗？”
老皮头吓得魂飞魄散，“鲨爷饶命！饶命啊！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胡说八道！”
血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摊烂泥，眼神里最后一丝戏谑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和杀意。
如果不是奥拉，他和鬼鳄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拿不拿？”
老皮头抖如筛糠。
血鲨摇了摇头，单手拎起他朝后方走去。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