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霍沉舟嘶哑的声音在昏暗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碎玻璃,狠狠剐蹭着耳膜和心脏。他靠在沙发里,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紧绷的太阳穴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褪去了惯有的锐利冰封,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牢牢锁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软弱,只有一种赤裸裸的、冰冷的宣告:看,这就是靠近我的真相。黑暗里的东西沾着血,而你,苏念辞,根本承受不起。
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彻底捏爆,冰冷的碎片扎进五脏六腑,痛得几乎窒息。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代价?谁的代价?为了什么?凭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份冰冷而血腥的宣告?
我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膝盖因为之前的跪坐而僵硬发麻,身体晃了一下才站稳。所有的担忧、恐惧、后怕,在他那冰冷的审视下,瞬间被一股灼烧肺腑的怒火取代。那火焰里,还混杂着前世被所有人背叛、被推入雨夜车轮下的绝望和恨意,此刻如同被浇了油,轰然爆燃!
“代价?”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锐,狠狠砸向他,“霍沉舟,你少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救世主!”
我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沙发边缘,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那双疲惫却依旧深不见底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裹挟着前世今生所有的怨毒和不甘:
“你重生回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看我如何再死一次?还是为了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快感?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林柔霜的陷阱里挣扎,看着我为了父母的车祸真相焦头烂额,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被苏家那些人厌弃、践踏!”
“你早就知道一切!你知道林柔霜是假的!你知道林兆远的阴谋!你知道我父母会死!”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可你做了什么?你冷眼旁观!你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试探、挣扎!你袖手旁观直到我差点死在林柔霜的地下室!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作’?这就是你重生的意义?!”
“现在,”我指着他还染着血迹的嘴角,指着被他汗水浸透的衬衫下那片若隐若现的暗红袖口,指着他此刻强撑出来的、摇摇欲坠的脆弱,“你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然后告诉我这是‘代价’?告诉我我承受不起?”
我猛地弯下腰,脸几乎凑到他眼前,鼻尖几乎能感受到他灼热而微弱的呼吸。我死死盯着他瞳孔深处那片翻涌的、我看不懂的黑暗,用尽全身力气,将前世最深的伤口撕开,血淋淋地摔在他面前:
“霍沉舟!你告诉我!前世那个雨夜,我被六个所谓的‘哥哥’亲手推出家门,像条野狗一样死在车轮底下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告诉我!我父母的车祸现场,那个想救他们的少年是你!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死!那你为什么重生回来还是救不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让我再经历一次失去他们的恐惧?!”
“你告诉我!看着我被所有人厌弃、被林柔霜算计、被苏家那些人逼到绝路的时候,你那该死的‘代价’,是不是比我的命还重要?!”
“回答我!!”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带着血沫,带着前世被车轮碾碎时那刻骨的绝望和不甘!积压了两世的悲愤、委屈、被欺骗被利用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倾泻而出!
整个空间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他微弱艰难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破碎的节奏。
霍沉舟靠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我激烈的质问像无数把尖刀,狠狠扎进他强撑的平静。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在我提到“前世雨夜”、“死在车轮底下”、“看着父母死”的瞬间,瞳孔深处猛地收缩!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
那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痛苦、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某种被猝然撕开伪装、暴露在烈日下的剧烈刺痛!他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下颌线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弓弦。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昂贵的皮革撕裂!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的疲惫和审视被瞬间击碎,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被巨大冲击席卷后的茫然和……剧痛。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染血的衬衫领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就在我几乎以为他会爆发或者彻底崩溃的瞬间——
霍沉舟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噗——!”
一大口粘稠的、暗红色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炸开!
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我的脸颊上!
“呃…咳咳……”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左手死死捂住嘴,更多的鲜血却从指缝中汹涌溢出,瞬间染红了他惨白的手指和身下昂贵的沙发!那刺目的红,像地狱绽放的彼岸花,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霍沉舟!”所有的愤怒和质问瞬间被巨大的惊恐碾碎!我失声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扑上去扶住他剧烈颤抖、不断咳血的身体!
他的身体沉重得可怕,像一座正在崩塌的雪山,冰冷和灼热两种极端的温度在他皮肤下疯狂交替。温热的血液不断从他指缝涌出,浸透了我的衣袖,黏腻、滚烫,带着死亡的气息。
“药…药!”我嘶哑地喊着,手忙脚乱地去翻找地上散落的药瓶。刚才的蓝色药片!在哪里?!
混乱中,我抓起那个蓝色药瓶,胡乱倒出几片,也顾不上几粒了,只想塞进他嘴里!可他的牙关紧咬,嘴唇紧闭,鲜血不断涌出,根本无法吞咽!
“张嘴!霍沉舟!求你张嘴!”我带着哭腔哀求,手指颤抖着试图掰开他的嘴,却沾满了滑腻温热的鲜血。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全身,勒得我无法呼吸。他要死了吗?因为我那些剜心刺骨的话?因为我撕开了他拼命隐藏的伤口?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紧闭的牙关似乎松动了一丝。我抓住机会,用尽力气将药片塞了进去,又手忙脚乱地去抓水杯。
“水…喝下去…”我将水杯凑到他染血的唇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极其艰难地、小口地吞咽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涌出的血沫。药片混着血水,被他艰难地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我浑身脱力,瘫坐在他身边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脸上和手上沾着他的血,黏腻而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霍沉舟蜷缩在沙发上,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咳血似乎暂时止住了,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嘶声。他闭着眼,脸色白得像纸,唇角和下颌上残留着大片刺目的暗红血迹,在昏暗中触目惊心。那身价值不菲的衬衫,胸口被染红了一大片,像一朵狰狞盛开的死亡之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无声地压迫着神经。他急促的呼吸终于一点点平缓下来,变得微弱而艰难。
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紧闭的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唇边凝固的、刺目的血迹。刚才那股滔天的怒火和质问,早已被冰冷的恐惧和后怕冲刷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满肺的冰凉和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茫然。
我撕开了他的伤口,用最恶毒的语言,然后,差点杀了他。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心底。
就在这时,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新信息的预览,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眼。
发信人:宋绾卿。
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我刚刚筑起的心防:
“*??, ? ??? ?… ????? ??? ?? ?? ?? ???? ??, ???*”(哥哥,那把钥匙上的血…尝到了吗?被她扔出的刀子刺中、慢慢死去的感觉,怎么样?)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钥匙上的血…被她扔出的刀子刺中…慢慢死去…
宋绾卿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她怎么知道霍沉舟吐血了?!
一股冰冷的、被毒蛇窥伺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公寓里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们!宋绾卿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环顾这间被昂贵家具填满、此刻却如同冰窖般死寂的公寓。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此刻变成了无数只冰冷的、窥探的眼睛。
霍沉舟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在微弱的呼吸中沉浮,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而我,坐在他身边冰冷的地板上,手上脸上沾着他咳出的、尚未干涸的温热血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恶毒的韩语信息,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