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沥青,沉甸甸地灌满了废弃的旧工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灰尘陈腐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刮擦着脆弱的咽喉。高耸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桁架在仅有的几缕惨淡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像巨兽的骸骨,静静蛰伏,等待着吞噬猎物。
林柔霜被粗暴地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的膝盖和手心,火辣辣的痛。嘴里的破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机油味,勒得她嘴角生疼。粗糙的麻绳深深陷进她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带来钻心的束缚感。她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战栗都牵扯着绳索嵌入皮肉的痛楚。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双曾用来伪装空洞和认命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惊惶,如同落入陷阱、濒死的小兽,在黑暗中徒劳地搜寻着任何一丝渺茫的生路。
“唔…唔唔……”她徒劳地扭动着被捆缚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绝望的呜咽,声音被破布堵得沉闷而破碎,在空旷死寂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凄凉。
“闭嘴!臭娘们!”一个粗嘎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伴随着沉重靴子踢在金属废料上的刺耳噪音。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着狰狞刀疤的男人(刀疤男)从阴影里踱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刀刃在稀薄的月光下不时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他走到林柔霜面前,蹲下身,刀尖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轻佻,在她沾满泪痕和灰尘的脸上拍了拍,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僵直,连呜咽都卡在了喉咙里。
“哭丧呢?省省力气。”刀疤男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残忍的戏谑,“等会儿你那相好的来了,有你哭的时候!嘿嘿……”他回头,对着阴影里另一个沉默抽烟的男人(瘦高个)挤挤眼,“你说,霍家那位大少爷,会不会为了这么个旧情人……乖乖掏钱?听说他最近为了他老子,可是焦头烂额啊。”
瘦高个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只有两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宋老板说了,这女人是他的软肋。”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笃定,“他一定会来。钱和命,总得选一个。”
刀疤男嘿嘿地怪笑起来,刀尖恶意地戳了戳林柔霜被绳索勒得发紫的手腕,引来她一阵剧烈的抽搐。“听见没?软肋!啧啧,霍大少爷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他站起身,对着阴影里吼了一声,“老三!外面盯紧点!人来了放信号!”
阴影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应和。
林柔霜蜷缩在地上,刀疤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软肋”……“旧情人”……霍沉舟那冰冷得如同看死物的眼神,苏念辞那带着刻骨恨意的质问……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不会的……他不会来的……他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宋绾卿……她被骗了!她成了弃子!一个用来试探霍沉舟是否还有一丝旧情、或者干脆用来激怒苏念辞的、无足轻重的牺牲品!巨大的恐惧和认清现实的冰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绳索深深陷入皮肉,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
时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惧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废弃工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如同亡魂的低泣。刀疤男不耐烦地来回踱步,靴子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瘦高个沉默地抽着烟,烟头扔了一地。空气中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突然!
“嗡——嗡——嗡——”
一阵尖锐刺耳、毫无节奏的震动声,突兀地在死寂中炸响!声音的来源,赫然是刀疤男随意扔在旁边一个废弃油桶上的……一只老旧的、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屏幕在震动中顽强地亮起刺眼的白光,上面跳动着两个字——**“老板”**。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刀疤男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那只震动的手机,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操!这时候……”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看向瘦高个。
瘦高个掐灭了烟头,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彻底消失。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油桶边,拿起那只兀自震动不休的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他没有立刻接听,只是任由那催命般的震动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每一声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林柔霜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震动声执着地响了十几下,终于停了。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却比之前更加压抑,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几秒之后。
“嗡——嗡——嗡——”
那催命符般的震动声,再次疯狂地响起!屏幕上的“老板”二字,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执拗的光芒,仿佛地狱传来的召唤。
瘦高个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他没有说话。
整个废弃工厂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林柔霜蜷缩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死死盯着瘦高个那在手机微光下显得异常模糊的侧影,竖起了耳朵,拼命想从那无声的听筒里捕捉到一丝信息。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瘦高个只是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如同戴着一张冰冷的面具。只能看到他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突然,瘦高个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刀疤男和林柔霜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刀疤男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弹簧刀,眼神变得极其凶狠,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死死盯住蜷缩在地的林柔霜,那目光仿佛已经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更合适。林柔霜则瞬间如坠冰窟!那瞬间的僵硬……意味着什么?坏消息?计划有变?她成了弃子?灭口的指令?!极致的恐惧让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瘦高个依旧沉默地听着。几秒钟后,他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然后,在刀疤男凶狠的注视和林柔霜绝望的颤抖中,他那只握着手机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朝着林柔霜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指了过来!
手机屏幕惨白的光,映照着他那只指向林柔霜的手指,如同地狱判官的勾魂笔!
林柔霜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灭口!真的是灭口!宋绾卿!她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巨大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瞬间吞噬,眼前一片漆黑,连恐惧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冰冷黑暗!
刀疤男看到瘦高个的动作,眼中凶光大盛!他狞笑一声,猛地攥紧了弹簧刀,刀刃弹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中如同丧钟鸣响!他不再犹豫,如同嗜血的猛兽,大步流星地朝着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林柔霜走去!沉重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林柔霜濒死的心脏上!
“妈的,浪费老子时间!”刀疤男骂骂咧咧,高大的身影如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林柔霜。他蹲下身,粗糙带着烟味的大手粗暴地揪住林柔霜散乱的头发,迫使她仰起那张沾满泪痕和灰尘、写满绝望的脸。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贴上了她脆弱的脖颈!皮肤瞬间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林柔霜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的锋利和刀疤男手上传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停止了颤抖,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彻底的死寂。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终究只是这场残酷游戏里,一颗随时可以被碾碎的棋子……
刀疤男咧着嘴,欣赏着猎物临死前的绝望,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他握紧了刀柄,手臂肌肉贲张,就要用力割下——
“等等!”瘦高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破锣,突兀地在刀疤男身后响起!
刀疤男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愕然回头,脸上满是不解和暴躁:“操!又怎么了?!”
瘦高个依旧举着那只指向林柔霜的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看着刀疤男,又看了一眼地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林柔霜,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老板说……”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这女人……暂时……还不能死。”
刀疤男愣住了,揪着林柔霜头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脸上横肉抖动,充满了难以置信:“不能死?!为什么?!宋老板不是说要……”
“闭嘴!”瘦高个猛地打断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老板有老板的打算!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移开指向林柔霜的手机,屏幕的光也随之晃动,“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也别让她少一根头发!等下一步指令!”
刀疤男虽然满脸的不甘和暴躁,但似乎对瘦高个或者说对电话那头的“老板”有着根深蒂固的忌惮。他悻悻地收起弹簧刀,刀刃收回时发出不甘的轻响。他粗暴地松开林柔霜的头发,又狠狠踢了她小腿一脚泄愤:“妈的!算你走运!”
林柔霜的身体随着这一踢猛地抽搐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那紧贴着冰冷水泥地面的、被绳索死死捆缚的指尖,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瘦高个挂断了电话,将那只廉价手机随手塞回口袋。他不再看地上的林柔霜,转身,重新走回阴影深处,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像。刀疤男骂骂咧咧地走到一旁,烦躁地又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凶狠而困惑的脸。
废弃工厂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紧绷的死寂。只有远处呼啸的风声,变得更加凄厉。
林柔霜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如同死物。然而,在她散乱发丝遮掩下的阴影里,那双原本只剩下空洞和绝望的眼睛,此刻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里,没有泪光,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冰冷死寂。在那片死寂的最深处,一丝微弱却极其顽强的、属于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的幽光,正在悄然点燃。
冰冷的刀锋触感仿佛还烙印在颈侧的皮肤上,死亡的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她蜷缩在水泥地上,像一具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散乱的发丝遮挡了大半张脸。然而,在发丝的缝隙里,那双原本只剩下空洞和绝望的眼睛,此刻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没有泪光,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冰冷死寂。瘦高个那句“暂时还不能死”,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她濒临破碎的意识里激起了最后一丝微澜。不是仁慈,是更深的利用!宋绾卿……她还有别的计划!自己对她而言,还有未榨取的价值!这个认知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林柔霜的心底。
恨意,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岩浆,在冰冷的绝望灰烬下,开始疯狂地翻涌、积蓄。那是对宋绾卿刻骨的恨,对命运不公的恨,更是对曾经那个懦弱、愚蠢、任人摆布的自己的恨!这滔天的恨意,如同最猛烈的燃料,瞬间点燃了她眼底那片死寂的深渊。一丝微弱却极其顽强的、属于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的幽光,如同地狱之火,在她瞳孔深处猛地跳跃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震动感,突然从她紧贴着冰冷水泥地面的胸口传来!不是心跳,是某种……电子元件极其轻微的蜂鸣!这震动……这频率……
林柔霜死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是她缝在贴身内衣暗袋里的、那个微型定位器!霍沉舟给她的!他说过,只要她启动,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光,骤然刺破了恨意的浓雾!他还……愿意管她死活?不……不对!他不是为了她!他是为了……宋绾卿的罪证!为了彻底扳倒那个毒妇!她林柔霜,依然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对双方都有用的棋子!
希望的火苗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扑灭,只剩下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觉悟。棋子……那就做好一枚最有用的棋子!她眼底那点幽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疯狂而决绝。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报复宋绾卿!为了……亲眼看着那个女人下地狱!哪怕是与恶魔共舞!
她开始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试图挪动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绳索深陷皮肉,每一次微小的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如同被粗糙的砂纸反复刮擦着骨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但她咬紧了下唇,牙齿深深陷入唇肉,用那尖锐的痛楚来刺激自己濒临涣散的意志,强迫那麻木的手指做出反应。
目标,是她护士服内侧口袋边缘——那里,藏着一片薄如蝉翼、锋利无比的医用手术刀片!那是她最后保命的东西!是她在决定接受霍沉舟那场危险的交易时,偷偷藏起来的最后的底牌!
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微小的、坚硬的凸起!找到了!林柔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技巧,将那片冰冷的刀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到被绳索死死捆缚的拇指和食指之间!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她的指腹,温热的液体渗出,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她毫不在意,反而因为这痛楚而更加清醒。
开始!她绷紧指尖的肌肉,用尽所有力气,将那刀片最锋利的边缘,对准了手腕上最粗的那股麻绳!一下!又一下!动作细微得如同呼吸,在巨大的阴影和风声掩护下,悄无声息。每一下切割,都伴随着绳索纤维断裂的细微声响和她指腹被反复割伤的剧痛。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混着灰尘,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那是她咬破自己嘴唇流出的血。
快了……就快了……
突然!
“喂!那女人!动什么动!”刀疤男烦躁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不远处炸响!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从阴影里站起来,凶狠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过来!
林柔霜的心脏瞬间停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停止了所有动作,身体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尸体,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只有那被发丝遮掩的眼睛里,那点幽冷的火焰疯狂跳动,几乎要焚毁她的理智!被发现了吗?!
刀疤男狐疑地眯着眼,大步走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踩在林柔霜紧绷的神经上。他走到林柔霜身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林柔霜死死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昏迷般的姿态,只有胸口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抑制的微弱起伏。
刀疤男蹲下身,粗糙带着烟味的手指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林柔霜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
“妈的,装死?”刀疤男盯着她惨白沾满污迹的脸,看着她紧闭的眼睑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啐了一口,“吓晕了?真他妈没用!”他似乎并未发现她背后的动作,只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是吓破了胆。他松开手,林柔霜的头无力地垂落,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刀疤男站起身,又烦躁地踢了她一脚:“老实点!再敢乱动,老子现在就给你放血!”他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林柔霜瘫软在地上,冷汗几乎浸透了里层的衣物。指腹和手腕被绳索勒破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剧痛,那刀片还死死夹在她指间,冰冷的触感和指腹的伤口提醒着她刚才的惊险。
她不敢再动。只能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静静地蛰伏在冰冷的黑暗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指间的刀片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冰冷而坚硬。她在心中疯狂地计算着时间,感受着指腹伤口渗出的温热液体一点点冷却、黏腻。霍沉舟……他收到了信号吗?他……会来吗?还是……这只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直如同雕像般伫立在阴影深处的瘦高个,口袋里的那只廉价手机,再次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嗡——
这一次,震动声在死寂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
瘦高个迅速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再次亮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接起,放到耳边。这一次,他没有沉默。在听了短短几秒后,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如同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爆射出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光芒!这光芒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脸上的冰冷面具!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变调,对着话筒失声低吼出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猛地射向地上蜷缩着的林柔霜!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审视,还有一种……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她的、全新的、极其复杂的意味!
刀疤男也被瘦高个这突如其来的失态惊动了,他扔掉烟头,警惕地站起来:“怎么了?!”
林柔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发生了什么?电话里说了什么?!为什么瘦高个会用那种眼神看她?!那眼神……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瘦高个没有理会刀疤男的询问。他依旧死死盯着地上的林柔霜,仿佛要从她这具“破败”的躯壳里看出什么惊天秘密。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的脸色在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种……荒谬的苍白。
几秒钟后,他缓缓放下了手机。他没有挂断,只是任由它垂在身侧。厂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诡异。瘦高个的目光依旧锁在林柔霜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滚的浓云,震惊、怀疑、忌惮……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和……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动摇?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仿佛在消化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消息。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的、全新的口吻,对着刀疤男,也仿佛是对着虚空,沙哑地吐出几个字:
“老板说……计划……有变。”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再次落在林柔霜那看似毫无生机的身体上,一字一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她……比我们想的……要‘重要’得多。”
“重要”两个字,被他咬得极其怪异,仿佛在咀嚼一块带着剧毒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