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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带着硫磺恶臭的安达利尔之血,正顺着陈星云手中那柄粗糙弯刀的刃口缓缓滴落,在萝格营地潮湿泥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深褐色的坑洼。每一次滴落,都像一记微弱的心跳,宣告着这场噩梦般的战斗终于终结。他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郁的血腥气,仿佛整个地下墓穴的腐朽气息都钻进了肺里。视线边缘发黑,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只想立刻倒头昏睡过去。

“干得漂亮,小子!干得漂亮!”一个粗豪沙哑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一股浓重的、仿佛腌渍了十年的羊奶酪与汗臭混合的味道。

陈星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谁,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啪”地一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这一掌力道十足,差点把他拍得一个趔趄跪倒在安吉利尔那滩尚未冷却的污血里。他强忍着翻腾的恶心和眩晕,艰难地转过头。

是瓦瑞夫。这个常年奔波于危险商路、脸上刻满风霜的商人头领,此刻咧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狂热的光芒,牢牢钉在陈星云身上。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刚刚斩杀恶魔的英雄,更像是在打量一件……一件即将被运走的珍贵货物。

“跟我走!”瓦瑞夫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那粗糙有力、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攥住了陈星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

“等等…我…”陈星云喉咙干涩嘶哑,刚吐出几个字,身体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拖拽而去。眼前的景象骤然开始疯狂扭曲、拉扯、旋转。熟悉的、带着血腥和潮湿泥土气息的萝格营地,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颜料块,瞬间溶解、褪色,被一片急速弥漫开来的、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金黄所彻底吞噬!

**呼——!**

没有温和的过渡,只有粗暴的切换。上一秒还是墓穴的阴冷湿滑,下一秒便是足以灼伤肺叶的、裹挟着沙砾的滚烫狂风,如同烧红的铁刷子,狠狠刮擦着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脚下不再是泥地,而是滚烫、松软、仿佛随时要将人吞噬的流沙。刺目的阳光从头顶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白茫茫一片,晃得他瞬间失明,只剩下耳中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啸在疯狂肆虐。

“呸!呸!”陈星云狼狈地吐着嘴里的沙子,沙子粗糙地摩擦着舌头和牙龈。他艰难地眯起眼,用酸涩流泪的眼睛努力适应这地狱般的环境。

黄。铺天盖地的黄。大地是深浅不一的、单调而灼热的土黄色,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同样浑浊昏黄的天空相连。没有一丝绿意,只有零星几丛枯槁扭曲、如同垂死老人手臂般伸向天空的荆棘,在狂风中发出刺耳的呜咽。远处,一些低矮、敦厚的土黄色建筑轮廓在漫天飞舞的沙尘中若隐若现,像是巨大沙兽匍匐的脊背。空气干燥得如同烧窑,每一次呼吸都感觉鼻腔和喉咙的粘膜在迅速脱水、开裂。风卷起的沙砾无孔不入,钻进领口、袖口,打在脸上噼啪作响。

“鲁·高因。”瓦瑞夫的声音穿透风沙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对这地狱般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他松开手,指了指那片在沙尘中沉浮的建筑群轮廓,“欢迎来到东方明珠,沙漠里的绿洲!虽然…这绿洲现在看起来有点渴。”他咧开嘴,又露出了那口黄牙,像是在说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陈星云抹了一把脸,掌心里全是细沙。他环顾四周,除了瓦瑞夫和他身后那几匹同样被风沙吹得毛色黯淡、垂头丧气的驮骡,以及几个沉默寡言、从头到脚裹在厚厚防沙斗篷里、几乎看不清面孔的护卫,再无他人。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死寂,只有风的嘶吼。一股寒意,并非源于温度,而是源于这无边荒凉和死寂带来的巨大孤独感,悄然爬上他的脊椎。这地方,比萝格营地阴森的墓穴,更让人心底发毛。

“向东走,紧跟着!”瓦瑞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风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翻身上了一匹看起来最强壮的骡子,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破烂的旗帜。商队沉默地再次启程,几匹骡子踩着松软的沙地,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蹄印,旋即又被风沙迅速抹平。

脚下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沙海中被风偶然剥露出的一条相对硬实些的、蜿蜒曲折的脊梁。两侧是流动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涛,随时可能崩塌下来将人掩埋。瓦瑞夫领头,陈星云被夹在骡队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沙子的阻力极大,每一步都异常费力,汗水刚渗出毛孔,瞬间就被热风和干燥的空气蒸干,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黏腻的盐霜。头顶的太阳像一只冰冷的、无情燃烧的巨大眼球,冷冷地注视着沙海中这几个渺小的黑点。

时间在这片单调的炼狱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只是一瞬。就在陈星云的意识被酷热、疲惫和单调的沙沙脚步声折磨得有些麻木时,前方领路的瓦瑞夫突然猛地勒住了骡子的缰绳!

“停下!”他低吼一声,声音紧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

整个商队瞬间凝固。陈星云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顺着瓦瑞夫的目光望去。

前方的地平线,在扭曲蒸腾的热浪和漫天飞舞的沙尘之后,出现了一抹异样的深影。那影子极其巨大,像一座在沙尘中移动的黑色山峦轮廓。但诡异的是,它移动得异常平稳、匀速,没有丝毫起伏颠簸,如同漂浮在沙海之上。随着距离的拉近(或者说是那影子在向他们靠近?),轮廓渐渐清晰。

不是山。

是一支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驼队!

然而,这支驼队却散发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那些骆驼,骨架异常高大嶙峋,远超寻常,嶙峋的骨骼轮廓在沙尘中清晰可见,仿佛只是披着一层薄薄的风干皮革。它们身上覆盖的厚重织物早已破烂不堪,颜色褪尽,呈现出一种在沙漠中埋藏了千百年又重见天日的、朽烂不堪的惨白。巨大的驼铃挂在它们干瘪的脖颈下,随着移动,本该发出声响,此刻却寂静无声,如同被按下了消音键。铃铛本身也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和绿锈,死气沉沉。

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骑在驼背上的人影。他们裹着更厚的、同样朽败惨白的头巾和长袍,身体僵硬笔直,如同钉在驼背上的木桩。风卷起他们的袍角,下面露出的……是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位置,两点幽绿色的磷火在沙尘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魂的注视。整支驼队,无论是庞大的骸骨骆驼,还是那些白袍裹身的骷髅骑手,都笼罩在一层稀薄却挥之不去的灰白色雾气之中。它们无声无息地滑行在沙海上,如同从远古壁画中走出的送葬队伍,带着无尽的死寂与荒凉,朝着商队的方向…不,似乎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平行而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瞬间攫住了陈星云,仿佛瞬间从滚烫的沙漠跌入了冰窟。周围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十几度。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商队中,一个年轻的护卫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度恐惧的呜咽,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拔腰间的弯刀。

“别动!”瓦瑞夫猛地回头,低吼如同炸雷,眼神凌厉得如同鹰隼,瞬间盯死了那个护卫的动作。“低头!别看它们!收起武器!当它们不存在!”他的命令短促、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护卫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最终还是颤抖着垂下了手,死死地低下头,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微微佝偻。其他护卫也纷纷效仿,将头深深埋下,身体紧绷如石雕。

瓦瑞夫自己也缓缓低下头,但他的目光,却透过低垂的眼睑缝隙,死死地锁定着那支越来越近的幽灵驼队。他脸上的肌肉绷紧,那些深刻的皱纹此刻如同刀刻斧凿,眼神深处不再是商人的狡黠,而是某种近乎虔诚的凝重和一种…陈星云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戒备。

骸骨骆驼巨大的蹄子踏在沙地上,本该发出沉重的闷响,此刻却如同踩在虚空中,悄无声息。只有那无声的庞大阴影,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和腐朽的气息,如同缓慢移动的冰山,沉沉地压迫过来。灰白的雾气随着它们的靠近,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千年古墓深处泥土的味道,冰冷地缠绕在陈星云的鼻尖和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那空洞眼窝中的磷火,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扫过这群如同蝼蚁般僵立在沙海中的渺小商旅。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淋下。就在那支庞大的幽灵驼队几乎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领头那只最为巨大的骸骨骆驼,它那颗巨大的、覆盖着干枯皮膜的骷髅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朝着瓦瑞夫和陈星云的方向,微微转动了一下角度。

那一瞬间,陈星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甚至能“看”到那头骨眼眶深处跳跃的磷火,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嘲弄。

瓦瑞夫的头垂得更低了,斗篷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抓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他口中似乎在无声地念诵着什么,嘴唇飞快地翕动。

无声的庞然大物,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终于与商队平行而过。它们巨大的骸骨阴影缓缓地覆盖过来,将陈星云等人完全笼罩其中,又缓缓移开。那灰白的雾气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他们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时间仿佛被拉长、冻结。

当最后一只骸骨骆驼的尾巴消失在侧后方的沙尘幕布之后,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腐朽气息才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灼热的空气重新包裹身体,阳光重新变得刺眼滚烫。

“呼……”瓦瑞夫长长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吐出了一口浊气。他抬起头,脸色有些发青,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沙尘中留下几道泥痕。他迅速抬手抹去,眼神飞快地扫过惊魂未定的护卫们,最后落在脸色同样苍白如纸的陈星云身上。

“别问。”瓦瑞夫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但多了一丝疲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沙漠里的过客,有些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活人……离它们远点。”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沙尘中已经清晰了许多的鲁·高因建筑轮廓,脸上忽然挤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僵硬无比,嘴角的肌肉只是机械地向上牵扯,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眼神深处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悸,显得格外诡异和瘆人。

“喏,快到了,小子。”他用下巴点了点前方,“鲁·高因。杰海因陛下的大本营。希望你喜欢沙子…还有麻烦。”那笑容依旧僵在脸上,像一张劣质的面具。

陈星云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又被热风迅速烘干,留下黏腻的盐壳。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瓦瑞夫那瘆人的笑容和那句“希望你喜欢沙子…还有麻烦”,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脑海。他迫切地需要回到那个熟悉的、安全的、有着坚固墙壁和干净水源的“现实”中去!离开这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诡异沙漠!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意识深处狠狠抓住了那个意念的锚点——退出!返回现实世界!

**嗡——**

熟悉的、仿佛轻微电流穿过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眼前光怪陆离的沙漠景象,瓦瑞夫那张僵硬的笑脸,灼热的阳光,呼啸的风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抹去!

紧接着,是短暂的、绝对的黑暗和失重感。

然后,脚踏实地。

冰凉、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触感从脚底传来。带着淡淡柠檬清香的、清凉的空气涌入鼻腔,瞬间驱散了肺里那股残留的沙尘和腐朽气息。柔和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开阔的空间,窗外是精心修剪的绿茵草坪和盛开的不知名花卉。没有酷热,没有风沙,更没有幽灵驼队和骷髅骑士。只有一片令人心安的宁静与奢华。

陈星云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被沙漠榨干的灼烧感终于被清凉抚平。他环顾这间位于别墅二楼、视野极佳的书房,昂贵的红木书桌,顶天立地的书架,墙壁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这里是他的堡垒,他的避风港。他重重地把自己摔进书桌后那张宽大、柔软、包裹着顶级小牛皮的办公椅里,椅背完美地承托住他疲惫不堪的腰背。他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呻吟的叹息。从地狱回到天堂,不过如此。

身体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他只想立刻沉沉睡去,让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然而,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书桌一角。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部手机。屏幕漆黑。

就在他视线触及的瞬间,仿佛被唤醒了一般,那漆黑的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在昏暗的书房内一闪而过,随即屏幕上跳出一个简洁的提示框:

【技能“心灵传动(Lv1)”经验值提升。】

【当前等级:Lv1(熟练度 17%)】

陈星云微微一怔。心灵传动?在鲁·高因沙漠里?他下意识地回忆。瓦瑞夫那铁钳般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幽灵驼队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和恐惧……难道是极度紧张和想要摆脱的本能,无形中驱动了这个精神系的技能?虽然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只是让瓦瑞夫的手微微松动了一丝,但系统竟然捕捉到了这微弱的波动并给予了经验反馈?

这发现让他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现实世界的身体,与那个暗黑世界的联系,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紧密和…诡异。技能经验,竟然能通过现实中的强烈情绪波动来获取?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手机屏幕的光芒暗了下去,书房重新陷入柔和的昏暗。疲惫感再次汹涌而来,彻底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惊异。他懒得再去深究,此刻没有什么比睡眠更重要。他挣扎着站起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只想尽快扑向卧室那张宽大柔软的床。

然而,他刚拉开书房厚重的实木门,一个粗壮敦实、如同半截铁塔般的身影就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老板!”来人正是赵铁柱,他那张黝黑朴实的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看到陈星云疲惫的样子,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些,“您回来了!猴子他们……”

陈星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压下烦躁,摆摆手打断他:“柱子,天大的事等我睡醒再说,行不行?我刚从…一个特别‘刺激’的地方回来。”

“可是老板,”赵铁柱挠了挠他那板寸头,显得有些为难,但语气依旧坚决,“柳小姐她…还有市长那边…都挺急的,而且猴子在仓库那边守着那些刚送来的‘东西’,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他刻意加重了“东西”两个字,眼神里透着一丝忧虑。

“东西”?柳曼妮?市长?

这几个关键词像几根细针,瞬间刺破了陈星云被疲惫包裹的意识泡沫。他扶着门框,深深吸了一口别墅里带着花香的清冷空气,强行提振精神。看来,现实世界的麻烦,一点也不比暗黑世界里的恶魔好打发。

“行吧。”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去楼下客厅等我,我洗把脸就下来。让猴子也过来。”

几分钟后,用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勉强驱散了些许睡意的陈星云,趿拉着拖鞋走下一楼客厅。赵铁柱已经等在那里,站姿依旧笔挺如松,只是眼神不时瞟向通往地下仓库的楼梯方向。很快,楼梯传来脚步声,身材精瘦、眼神灵活的猴子和另一个面相沉稳、体格同样健硕的王海也走了下来。

“老板。”三人齐声招呼。

“坐吧。”陈星云指了指客厅中央宽大的真皮沙发,自己则陷进主位的单人沙发里,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柱子,你先说。柳曼妮那边怎么回事?还有市长秘书?”他端起王海适时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喝了一大口。

赵铁柱立刻坐直身体,汇报起来,声音洪亮清晰:“柳大小姐是昨天下午来的。等了您快两个小时,脸色…嗯,不太好看。”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黝黑的脸上似乎有点窘迫,“她说您答应过她,新到的好东西要先给她过目的。这次拍卖行那边要得急,数量不小,她亲自来挑,结果您不在。”

陈星云在心底叹了口气。柳曼妮,那个柳氏集团的千金,美艳、精明、背景深不可测,像一朵带着尖刺的玫瑰。上次为了打开拍卖行的门路,他确实半推半就地应承过优先给她看货。这女人记性好得很,也霸道得很。

“她留下话了?”陈星云问。

“留了。”赵铁柱点头,“说让您一回来,立刻、马上、亲自给她打电话解释清楚。不然…不然她就搬张椅子坐咱们大门口等着,看谁耗得过谁。”他模仿着柳曼妮那种娇蛮又带着威胁的语调,学得不太像,反而有点滑稽。

陈星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的确是柳曼妮的风格。“知道了。市长秘书呢?”

“是今天上午来的。”赵铁柱继续道,“很客气,但态度很明确。市长想请您吃个家宴,时间看您方便,主要是…为了上次您救了林小姐的事,他们全家都想当面好好感谢您。秘书说,市长夫人特意嘱咐,一定要请您务必赏光。”

市长林国栋的独生女林薇,上次被卷入一场诡异的绑架案,幕后似乎还牵扯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恰好被陈星云撞破救下。这事他一直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市长一家如此郑重。

“嗯,知道了。回头我会联系秘书约时间。”陈星云点点头,目光转向猴子和王海,“拍卖行那边取走的货,数量都点清楚了?没出岔子吧?”

猴子立刻接话,语速飞快,带着点邀功的意味:“老板放心!柳氏拍卖行的人,规矩得很!清单上列明的那三件:那个战国后期的错金铜壶,品相完美;还有那对北宋龙泉窑的梅瓶,釉色正得没话说;外加那幅署名有点模糊、但绝对到代的明代佚名山水。全按合同交割,点验清楚,签字画押,手续齐全!他们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吴经理,眼睛都放光了,啧啧,恨不得当场抱着瓶子亲两口!”

陈星云微微颔首。这些从暗黑世界“带”出来的东西,经过一些必要的“做旧”和背景处理,在现实世界就成了价值连城的古董,是他目前最重要的财源。

“不过老板,”猴子脸上的兴奋劲儿退去,换上了一丝凝重,声音也压低了些,“柳氏那边前脚刚把货拉走,后脚…后脚就又有新东西送到了。还是老规矩,一个没留名姓的‘朋友’托人运来的,直接卸在了咱们后门仓库。我和海哥按您吩咐,没让外人插手,自己搬进去的。”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点不安:“但这次的东西…感觉有点邪门。仓库里温度好像都低了好几度。尤其是其中一个…那个黑乎乎的方疙瘩,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哦?”陈星云眉头微蹙。他所谓的“朋友”,自然是指暗黑世界。每次击杀强大怪物或者探索隐秘区域,都有可能触发这种“掉落物品跨位面传送”的诡异事件。东西会随机出现在他别墅附近的隐蔽角落,或者像这次,由“神秘人”送来。大部分是些蕴含微弱能量的宝石、金属、或者带有特殊波动的古代器物,可以充当古董。但偶尔,也会夹杂一些带着不祥气息的玩意儿。

“走,看看去。”陈星云站起身,疲惫暂时被警惕压了下去。赵铁柱和猴子立刻跟上,王海则默契地留在了客厅,守住通往楼上的通道。

别墅的地下仓库,空间极大,经过特殊加固和隔音处理。冷白色的LEd灯光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一排排坚固的合金货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物品,大部分用防尘布罩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尘土和干燥剂混合的味道。

仓库中央的空地上,堆放着几件新到的“货物”。一个沾满干涸泥浆、造型古拙的青铜爵;一捆用某种奇特黑色丝线捆扎、材质不明的暗黄色皮革卷轴;几块颜色暗沉、内部仿佛有浑浊液体流动的矿石;还有……

猴子的手指指向角落:“就是那个,老板。”

那是一个约莫半米见方的黑色立方体。材质非金非石,表面没有任何光泽,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沉的黑。仔细看去,表面并非绝对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扭曲盘绕的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的、痉挛的黑色血管,又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充满恶意的符文。它就静静地矗立在角落的阴影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它而变得粘稠、冰冷。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正源源不断地从它内部散发出来。

陈星云走近几步,眉头皱得更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黑立方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冰冷、晦涩、带着一种死寂和混乱的杂音,与他接触过的暗黑世界某些亡灵或深渊区域的能量极其相似。这绝对不是什么“古董”,更像是一个封印着不祥之物的容器,或者…一个来自死亡之地的坐标信标?

“老板,这玩意儿…放这儿没事吧?”赵铁柱瓮声瓮气地问,他壮硕的身体似乎也下意识地离那黑立方远了一点,“要不要…找个大师来念念经?”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不舒服的气息。

陈星云没有立刻回答。他绕着黑立方缓缓踱步,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冰冷的黑色表面。就在他的精神力即将触及那扭曲纹路的刹那——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电流噪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仓库里响起!

紧接着,那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立方表面,那些扭曲盘绕的细微纹路,骤然亮了起来!不是温暖的亮光,而是无数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细小光点,沿着那些纹路疯狂地闪烁、流动起来!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一段极其魔性、节奏感超强、音量瞬间调到最大的广场舞神曲《最炫民族风》的前奏旋律,毫无预兆地、以近乎狂暴的姿态,从那个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黑立方内部炸响!巨大的电子音浪瞬间填满了整个空旷的仓库,震得货架都嗡嗡作响!

“噗通!”猴子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诡异画面吓得一个趔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脸上血色尽褪,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

赵铁柱这位硬汉,也被惊得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瞬间摆出了格斗防御姿态,肌肉紧绷,死死盯着那个一边闪烁着鬼火般绿光、一边疯狂播放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的诡异立方体,表情如同生吞了一只活苍蝇,混合着极度的荒谬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陈星云也懵了。他伸出去的精神力触须僵在半空,脑子里一片空白。死亡气息?亡灵波动?深渊坐标?结果它…它在仓库里蹦迪?!还是放的广场舞神曲?!这强烈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在安达利尔的巢穴里看到恶魔们集体跳芭蕾。

那魔性的旋律还在持续轰炸着耳膜,绿光闪烁的节奏完美地踩着鼓点。几秒后,陈星云才猛地回过神,一股难以言喻的、被愚弄的荒谬感夹杂着啼笑皆非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几乎是咬着牙低吼:“猴子!还愣着干什么?找东西!找个最厚的毯子!或者隔音箱!给我把这鬼东西罩起来!快!”

猴子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向旁边的杂物堆,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赵铁柱也反应过来,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那个“舞立方”,表情复杂至极,仿佛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几分钟后,在两层厚厚的军用隔音毯和猴子不知从哪里拖来的一个巨大空木箱的联合镇压下,那魔性的《最炫民族风》旋律和闪烁的鬼火绿光终于被闷在了里面,只剩下极其微弱、如同蚊子哼哼般的“噔噔”声还在顽强地透出来。

仓库里终于恢复了相对的安静。只有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陈星云看着那个被裹成粽子、还不时传来微弱“挣扎”的木箱,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无力:“行了…暂时…就这样吧。柱子,猴子,你们辛苦,轮流盯着点。我…我得去躺会儿。天塌下来也等我睡醒再说。”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气氛诡异的地下仓库。回到二楼卧室,反锁房门,把自己重重摔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陷入极度舒适的包围,但脑子里却乱成一团浆糊。瓦瑞夫诡异的笑容,无声的幽灵驼队,柳曼妮娇蛮的威胁,市长郑重的邀请,还有仓库里那个蹦着广场舞的死亡黑立方…各种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疯狂交织、旋转。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前,一点细微的触感从裤兜传来。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去,指尖捻出了几粒极其微小、带着沙漠特有灼热干燥气息的…金色沙粒。

鲁·高因的黄沙。它们竟然跟着他,穿越了位面,回到了现实世界。

黄沙在指尖被无意识地捻动,粗糙的质感无比真实。陈星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粘稠的沼泽。

昏睡前的最后一瞬,一个模糊的念头滑过:瓦瑞夫那张僵硬诡异的笑脸背后,鲁·高因那位素未谋面的沙漠之王杰海因……是否,也如同这沙漠本身,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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