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学宫的日子,在紧张而充实的训练、学习与建设中,仿佛按下了加速键。学员们进步神速,第一批佼佼者如陆明、阿木等人,已隐隐触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门槛,其对“真理战阵”的理解和运用也日益纯熟。学宫的建筑群不断向外扩展,一座集讲堂、实验室、工坊、藏书阁(目前藏书主要是林可编写的教材和杨华整理的生命图谱)于一体的综合性建筑已初具雏形。笼罩学宫的“复合型灵气引流与净化阵列”稳定运行,使得这片土地愈发显得钟灵毓秀,灵气盎然的景象与周边区域的“贫瘠”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学宫的异军突起,尤其是那颠覆传统的理念和肉眼可见的“造仙”速度,早已不再是周边村落和散修间的谈资,而是真正触动了统治这片区域数百年之久的庞然大物——青岚宗的神经。
这一日,天色刚过正午,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淡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凛冽肃杀之意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铅云,从远天滚滚而来,瞬息间便笼罩了整个真理学宫上空!阳光仿佛被过滤了一层,变得惨白而冰冷,空气中原本活跃温顺的灵气,此刻也变得凝滞、躁动不安。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穿透云层,如同丧钟般敲响在每一个学宫成员的心头。
演武场上,正在分组对抗训练的学员们动作齐齐一僵,骇然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的天际,一艘长达百丈、通体由青色灵木打造、船身镌刻着繁复云纹的巨大楼船,正破开云气,缓缓驶来。楼船周围,缭绕着肉眼可见的青色罡风,船首矗立着一杆大旗,上书两个龙飞凤舞、蕴含剑意的大字——青岚!
楼船两侧,各有数十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脚踏飞剑或御使飞行法器的修士,如同众星拱月般护卫左右。这些修士个个气息沉凝,目光锐利,最低也是筑基期的修为,其中不乏金丹期的威压若隐若现。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楼船之上,并肩站立的三道身影。
居中一人,是一位面容古拙、眼神开阖间隐有电光闪烁的青袍老者。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一股远超金丹期的浩瀚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让所有感受到这股威压的学宫学员,都如同被无形山岳压住,呼吸艰难,脸色发白,体内灵力运转都变得晦涩起来!
元婴期! 而且还不是初入元婴的那种!
在他左侧,是一名面容冷峻、背负长剑的中年修士,眼神如剑,锋芒毕露,乃是金丹巅峰的剑修!
在他右侧,则是一位手持拂尘、面带冷笑的灰袍老妪,同样是金丹巅峰的修为,周身隐隐有符文流转,显然精于阵法之道。
三位金丹巅峰,一位元婴老祖,外加近百名精锐的青岚宗弟子,乘坐宗门战争法器“青岚战楼”而来!
这阵容,足以轻易覆灭青岚国境内任何一个中小型宗门!如今,却兵临一个建立不足一月的“真理学宫”上空!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笼罩下来。演武场上,一些修为稍弱、心志不够坚定的学员,已经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们毕竟大多出身凡俗,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元婴老祖,在他们的认知中,几乎是传说中的人物,是能移山倒海、寿元千载的陆地神仙!
“结……结阵!”陆明强忍着心悸,嘶声喊道。他毕竟是经历过林可杨华熏陶,且实力最强的弟子。
听到他的呼喊,学员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按照平日训练,迅速向中心靠拢,十个战阵小组试图结成更大的防御圆阵。然而,在元婴威压的干扰下,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变形,阵型远不如平日训练时那般流畅迅捷,凝聚出的联合灵盾也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学员中蔓延。
“是青岚宗!他们真的来了!”
“元婴老祖……我们完了……”
“那么多金丹……我们怎么可能挡得住?”
绝望的低语在人群中传递。
就连性格坚韧的阿木,此刻也紧紧抿着嘴唇,独臂紧握,指节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能感觉到,空中那道青袍老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学宫,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那是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漠然。
楼船之上,那背负长剑的金丹巅峰剑修,目光锐利地扫过下方慌乱结阵的学员,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区区百余炼气、筑基,阵型散乱,气息浮杂,乌合之众。副宗主,是否直接碾压过去,擒拿首恶,以儆效尤?”
那被称为副宗主的青袍老者,名为青玄子,并未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学员,扫过学宫那些风格奇特、线条硬朗的建筑,最后落在了中央那座最大的讲堂,以及讲堂后方灵气最为氤氲的核心区域。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大网,试图深入探测,却在接触到学宫外围那层无形的阵列力场时,感到了一丝晦涩与阻碍。
“此地阵法,有些门道。”青玄子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并非传统的聚灵阵或防御阵,能量流转方式……颇为奇异。墨云长老,”他看向那持拂尘的老妪,“你如何看?”
老妪墨云长老眯着眼睛,手中拂尘轻轻摆动,感受着下方阵法的能量波动,脸上也露出一丝惊疑:“副宗主明鉴。此阵老身前所未见,似乎兼具聚灵、防御、净化之效,且能量利用效率极高,结构……结构极其精妙,几乎找不到明显的能量节点和符文烙印,仿佛浑然天成。布阵之人,于阵道一途,造诣恐怕……深不可测。”
她的话,让旁边的剑修和楼船上的其他金丹长老都微微动容。墨云长老乃是青岚宗阵道第一人,连她都说出“深不可测”四字,可见下方阵法之奇特。
青玄子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悦。区区一个新兴势力,竟敢在他青岚宗地盘上,布下连他都一时难以看透的阵法?还大肆招收门徒,传播异端学说?
“哼,装神弄鬼!”那金丹剑修冷哼一声,“阵法再奇,难道还能挡住副宗主您元婴之威?待我破去此阵,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稍安勿躁。”青玄子摆了摆手,目光重新投向下方,声音陡然提高,如同九天雷音,滚滚而下,震得整个学宫建筑都嗡嗡作响:
“此地主人,出来答话!”
声浪蕴含元婴威能,直透心神。一些学员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阵型越发散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达到顶点时——
吱呀。
中央讲堂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林可和杨华。
与学员们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的状态截然不同,他们两人的神情,平静得近乎……悠闲?
林可依旧是那身素雅衣裙,手中甚至还拿着一块闪烁着数据流光的玉简,似乎刚才还在进行某项研究。她抬头望了一眼空中那遮天蔽日的青岚战楼和浩荡人群,眼神淡漠,如同在看一幅无关紧要的风景画。
杨华则是一身宽松青袍,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温和笑容。他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袖口,然后才抬头,目光与那元婴期的青玄子对上,笑着拱了拱手,语气轻松得像是遇到了邻居串门:
“哟,好大的阵仗。不知青岚宗的诸位道友,兴师动众,驾临我这小小学宫,有何指教啊?”
他这反应,这语气,与现场剑拔弩张、元婴压境的恐怖氛围,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近乎荒诞的对比。
空中,青岚宗众人齐齐一愣。那金丹剑修更是眉头倒竖,怒喝道:“放肆!见到我青岚宗副宗主,元婴上修,安敢如此无礼?!”
杨华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无礼?没有啊。我们这不是客客气气地出来迎接,还问你们有什么事吗?难道要敲锣打鼓,焚香沐浴才算有礼?”他转头看向林可,语气带着点“求认同”的意味:“夫人,咱们的待客礼仪,没记错吧?”
林可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玉简上,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地配合道:“根据基础社交协议,主动询问来意,属于标准流程。对方未表明具体意图前,无需启动更高规格接待程序。”
“你看。”杨华摊了摊手,对着空中众人笑道,“我们家管事的说了,流程没问题。”
这番对话,通过某种扩音手段,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学宫,也传到了空中每一个青岚宗修士的耳中。
下方的学员们,原本恐惧绝望的心情,被这极度不合时宜的“轻松”对话冲淡了不少,甚至有人忍不住想笑,又赶紧死死憋住,看向两位师尊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崇拜——这得是多大的心,多强的底气,才能在元婴老祖面前如此谈笑风生?
空中的青岚宗众人,脸色则彻底阴沉下来。尤其是那金丹剑修,气得额头青筋暴跳,若非青玄子尚未发话,他几乎要忍不住一剑劈下去了!
青玄子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掠过一丝愠怒。他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被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气息也感知不清深浅的后辈如此“怠慢”和“戏弄”!
“牙尖嘴利!”青玄子冷哼一声,元婴威压再次加重,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向着林可和杨华压去!“本座青岚宗副宗主,青玄子!你二人,便是这‘真理学宫’之主?在此妖言惑众,聚拢凡人,布设邪阵,搅乱一方秩序,该当何罪?!”
恐怖的威压降临,林可和杨华周身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然而,两人却恍若未觉。
林可甚至还有空将玉简上的最后一条数据记录完,才收起玉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青玄子那蕴含着怒意的视线,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青岚宗,副宗主,青玄子。记录备案。”
“指控一:妖言惑众。举证不足,逻辑不成立。真理学宫传播知识,教授技能,何来‘妖言’?”
“指控二:聚拢凡人。修行乃个体权利,学宫有教无类,何罪之有?”
“指控三:布设邪阵。阵法效能数据可公开验证,具备聚灵、防御、净化功能,无任何危害性,与‘邪’字无关。”
“指控四:搅乱秩序。学宫建立后,周边区域治安事件发生率下降百分之四十七,民生改善指数上升百分之三十,数据可查。”
“综上,你方指控,全部无效。”
她这一番如同在学术答辩会上进行驳斥的冷静陈述,再次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青玄子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身为元婴修士,一言可决万千人生死,何曾被人如此条分缕析、有理有据地……怼回来过?
“强词夺理!”那金丹剑修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道:“副宗主,跟这两个冥顽不灵之辈多言无益!待弟子破去这邪阵,将他们擒下,再行发落!”
青玄子眼中寒光一闪,已然动了真怒。他不再废话,袖袍一挥,声音冰寒刺骨:“布‘青岚锁灵大阵’!封禁此地,鸡犬不留!”
“尊法旨!”
墨云老妪应声而出,手中拂尘挥动,一道道玄奥的青色符文打入虚空。同时,楼船两侧那近百名青岚宗精锐弟子,也在各自带队金丹长老的指挥下,迅速移动方位,将自身灵力注入预先布置好的阵旗之中。
嗡——!
天地间灵气剧烈波动,无数道青色光华从楼船和弟子们手中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缠绕,迅速化作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学宫上空的青色光罩!光罩之上,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道道凌厉的剑气虚影穿梭不定,散发出封锁灵气、镇压神魂的可怖气息!
青岚锁灵大阵,成!
此阵一出,学宫内的学员们顿时感觉周身一紧,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与外界的灵气联系被彻底切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原本笼罩学宫的“复合型灵气引流与净化阵列”的光芒,也在这锁灵大阵的压制下,明显黯淡了下去!
“阵法已成!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金丹剑修狞笑。
绝境!真正的绝境降临!
元婴老祖压阵,三大金丹巅峰,百名精锐弟子,再加上这威名赫赫的锁灵大阵!
真理学宫,仿佛成了狂风暴雨中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
所有学员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们。
然而,就在这片绝望的氛围中,林可和杨华,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
杨华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上空那巨大的青色光罩,摸了摸下巴,点评道:“嗯,能量构型挺传统的,封锁效果不错,就是这能量利用率低了点,节点设计也老了几个版本,浪费了不少材料。”
林可则不知何时,手中又出现了那个拳头大小的“灵气频谱分析仪” 。她将其对准上空的大阵,光屏上数据飞速滚动。
她看了一眼数据,然后转向身后虽然恐惧,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阵型的学员们,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恐惧,源于未知与力量的差距。”
“但当你们理解其本质,洞悉其弱点时,所谓的绝境,不过是一道需要被解开的题目。”
“现在,收起无用的情绪,仔细观察。这将是我们下一堂‘实战阵法解析课’的……教学案例。”
她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学员们即将崩溃的心神。
教学案例?将青岚宗恐怖的锁灵大阵,当做教学案例?!
一股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无比刺激和期待的感觉,在所有学员心中滋生。
天空,青岚宗众人杀气腾腾。
地面,真理学宫众人,在两位师尊的带领下,眼神逐渐从恐惧,转向了一种带着求知欲的……专注。
风暴,已至。而风暴眼中,却异样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