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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药王谷外谷,一座古朴肃穆的大殿——“丹心殿”前,通过前两关考核的三十名年轻修士肃然而立。气氛比前两日更加凝重,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大殿门楣高悬,刻着繁复的丹鼎云纹,散发着沧桑厚重的气息。殿门敞开,内里光线略显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几排蒲团和尽头处数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

吴长老立于殿前,神色比往日更加严肃:“今日最终考核,‘丹心问’!此关不考丹术,不问药性,只问尔等‘丹心’!何为丹心?乃炼丹制药之初心、济世救人之仁心、追求丹道之恒心!入殿后,静坐蒲团,自有问心之音响起于尔等心神之间。如实作答,不得欺瞒。心性不坚、初心不正者,纵有绝世天赋,我药王谷亦不取之!”

“丹心问……”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这听起来比前两关更加玄乎,也更难准备。

洛九川心中微凛。这一关,考的是心性,直指本心。他不由扪心自问,自己的丹心为何?是为复仇?是为探寻身世?还是……为了父亲那句“济世救人”的教诲?思绪有些纷乱。

“现在,依次入殿!”吴长老沉声道。

众人鱼贯而入。大殿内极为宽敞,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三十个蒲团分列三排。大殿尽头的高台上,端坐着五道身影。

居中一位,是一位身着朴素麻衣、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他双目微阖,气息平和,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严。想必是药王谷位高权重之人。

其左侧,坐着吴长老和另一位神色冷峻的老者。

而其右侧,则端坐着两位气息迥异的来客。

一位是身着华贵锦袍、面容富态、眼神精明中带着一丝审视的中年男子,他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其袍角绣着一个精致的药鼎图案,与百草轩东家相似,却更为繁复尊贵——正是百草轩轩主!

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素雅青衣、云鬓微霜、面容冷峭、目光如冰泉般清澈而锐利的中年美妇。她神情淡漠,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与高傲,其衣襟上,绣着一个极其古朴的、与洛九川怀中药鼎令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苏”字纹饰!

苏家来人!

洛九川的心脏猛地一跳,目光与那苏家美妇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窥人心深处。洛九川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他强行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随着众人走到蒲团前坐下。

他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置,低调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平复心绪。他能感觉到,那百草轩轩主的目光也似有似无地扫过自己,带着一种探究与玩味。

待众人坐定,殿门缓缓关闭,殿内光线更暗,只剩下几盏长明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气氛庄严肃穆。

“静心凝神,问心开始。”高台上,那麻衣老者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神深处。

众人连忙屏息静气,闭目凝神。

洛九川刚闭上眼,便感到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悄然笼罩了自己的意识。紧接着,一个平和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心湖中响起:

“汝为何习丹道?”

来了!洛九川心神一紧。他沉默片刻,于心中答道:“最初,为不负父望,寻一条出路。如今……为明身世,解谜团,护想护之人,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他选择了坦诚,但隐去了复仇与时间法则等核心秘密。

心湖微微波动,那声音继续问道:“丹道于汝,是为何物?”

“是工具,亦是道路。”洛九川答,“工具可护身、可救人、可探秘;道路漫漫,求索本真,见证生命之玄奇。”

“若得无上丹方,可增修为,延寿命,但需戕害万千生灵,汝炼否?”

“不炼。”洛九川答得毫不犹豫,“丹道之本,在于济世而非害世。力量若以生灵涂炭为代价,得之何益?必有他途可达。”

“若至亲重伤,需一丹救命,而炼丹成功率极低,耗材珍贵,失败则至亲陨落,汝当如何?”

洛九川心中一痛,父亲的身影浮现眼前。他深吸一口气,答:“竭尽全力,寻万全之法。若实在别无选择……愿以自身所有,换一线生机,但绝不伤及无辜。”他想起了自己为救秦烈,冒险炼制清蕴丹的经历。

心湖中的问答持续着,问题愈发深入,直指内心深处的欲望、恐惧、抉择与原则。洛九川谨守本心,一一作答,虽偶有挣扎,但始终未曾违背内心真实的信念。

他不知他人经历如何,只觉自身心神消耗巨大,额头隐隐见汗。

不知过了多久,那问心之音终于缓缓消散。笼罩心神的压力褪去,洛九川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周围不少人脸色苍白,甚至有人眼神涣散,显然后心性考验中备受冲击,甚至可能未能通过。

高台上,五位评判正在低声交流,目光不时扫向下方的试炼者。

片刻后,那麻衣老者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丹心问毕。尔等心性,我等已了然于胸。”

他顿了顿,开始宣布结果。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被念到者无不面露喜色,意味着他们正式通过了所有考核,获得了进入药王谷的资格!

“石牧。”

“韩文举。”

“柳如眉。”

洛九川听到同伴的名字,心中微松。

然而,当大部分名字念完,却始终没有听到“洛川”二字!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自己的答案未能让评判满意?是因为自己习丹道的初衷不够纯粹?还是因为隐瞒了关键秘密?

石牧三人也焦急地看向洛九川。

赵霖的名字也被念出,他得意地瞥了洛九川一眼,嘴角满是讥讽。

就在洛九川心情沉到谷底之时,那麻衣老者目光最终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道:“洛川。”

洛九川心中一紧。

“汝之丹心,复杂而矛盾,既有赤诚,亦有隐忧,执着于私念,却未失底线。”老者语气平淡,“然,丹道一途,亦容百川。姑且予你‘记名弟子’资格,留待观察。望你好自为之,莫负此心。”

记名弟子!而非正式弟子!

众人哗然。这意味着洛九川虽然通过了考核,却并未完全得到认可,地位低人一等,资源待遇也将差上许多。

赵霖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洛九川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失落,却也有一丝庆幸。无论如何,总算进入了药王谷。他躬身行礼:“弟子谨遵教诲。”

麻衣老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那位始终沉默的苏家美妇,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且慢。”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她目光如电,直视洛九川,冷声道:“你叫洛川?何方人士?师承何处?”

洛九川心神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开始。他稳住心神,恭敬答道:“回前辈,晚辈洛川,来自南域边陲,家传些许粗浅药理,并无师承。”

“哦?”苏家美妇眼神微眯,“既无师承,你辨药之能、控火之巧,乃至那‘金津玉液散’的构思,从何而来?”

洛九川早有准备,答道:“晚辈自幼喜读杂书,于古籍中偶有所得,加之平日喜好揣摩实验,故有些许心得。”

“古籍?”苏家美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何种古籍,能让你一个无灵根之人,拥有如此药性感知?莫非……是《苏门丹经》?”

《苏门丹经》!她果然知道!

洛九川心脏狂跳,但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疑惑:“《苏门丹经》?晚辈未曾听闻。晚辈所阅,多是一些残篇断简,并无名目。”

苏家美妇死死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那股无形的威压再次笼罩洛九川,比之前问心时更加凌厉!

洛九川咬牙硬抗,眼神保持清澈与茫然,手心却已沁出冷汗。怀中的青铜时炉微微震动,传来一丝清凉,助他稳住心神。

僵持片刻,那美妇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威压稍敛,却并未完全相信。她冷哼一声:“最好如此。苏家之物,非外人可觊觎。”

百草轩轩主此时笑呵呵地打圆场:“苏长老何必动怒?或许此子确有些天赋异禀。呵呵,洛小友,你若在药王谷有何难处,可来百草轩寻我。”他这话看似好意,实则包藏祸心,既在苏家面前示好,又将洛九川置于更显眼的位置。

洛九川躬身道:“多谢轩主美意,晚辈愧不敢当。”

考核至此,算是尘埃落定。正当吴长老准备宣布结束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长老!”一个清脆而焦急的女声响起。

殿门被推开,一名药王谷弟子匆忙入内禀报:“长老,门外有一女子,自称知晓百草轩与赵家勾结,陷害参赛者、图谋不轨之事的证据!坚要求见!”

众人皆惊!

百草轩轩主脸色微变。赵霖更是神色慌乱。

吴长老与麻衣老者对视一眼,沉声道:“带她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粗布衣裙、却难掩其清丽面容与坚毅眼神的少女,大步走入殿中。

正是去而复返的苏半夏!

她手中高举着一枚留影玉简和一叠账本,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高台上的百草轩轩主和赵霖,朗声道:“晚辈苏半夏,揭发百草轩与南离赵家相互勾结,于枯火道内设伏抢夺他人火纹草、意图暗害参赛者洛川!更欲借此机会,探寻并窃取药王谷‘枯火密藏’之阴谋!证据在此!”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什么?枯火密藏?”

“百草轩和赵家竟敢图谋药王谷密藏?”

“难怪赵霖当时行为古怪!”

赵霖脸色煞白,厉声道:“胡说八道!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污蔑我赵家与百草轩!”

百草轩轩主脸色阴沉,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却强笑道:“小姑娘,话不可乱说。可有证据?”

苏半夏冷笑一声,激发留影玉简。顿时,一幅画面浮现半空,正是枯火道内,赵霖及其跟班围攻他人、强抢火纹草,以及那两名护卫测量岩壁、计算地火的情景!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录音,记录了赵霖与一名百草轩管事暗中交谈,提及“枯火密藏”、“里应外合”等只言片语!

同时,她呈上账本,里面记录了百草轩向赵家输送大量资源,以及一些指向探寻密藏的资金往来!

证据确凿!

“你……你怎会……”赵霖惊骇欲绝,指着苏半夏,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当时暗中竟有人记录下了一切!

百草轩轩主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笑容。

高台上,麻衣老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目光冰冷地扫过百草轩轩主和赵霖:“好!很好!竟将主意打到我药王谷头上了!”

吴长老更是怒不可遏:“来人!将赵霖及其同党拿下!请百草轩轩主暂留谷内,‘配合’调查!”

立刻有执法弟子上前,将面如死灰的赵霖等人制住。百草轩轩主虽未被当场扣押,但也被“请”去了偏殿,脸色难看至极。

一场风波,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爆发并暂时平息。

麻衣老者目光转向苏半夏,语气缓和了许多:“小姑娘,你叫苏半夏?此次你揭露阴谋,有功于药王谷。你可有何要求?”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洛九川,坚定道:“晚辈别无他求!只求能加入药王谷,学习丹道,日后……为家族讨回公道!”她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与决绝。

麻衣老者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部分心事,颔首道:“准。便予你外门弟子资格。至于你家族之事,日后若有冤屈,药王谷或可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长老!”苏半夏深深一拜。

至此,所有风波暂告一段落。通过考核的弟子们被引领出殿,办理入门事宜。

洛九川与苏半夏目光交汇,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与一丝如释重负。他们知道,彼此的命运,从此刻起,已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苏家的审视、百草轩的敌意、药王谷内部的暗流……都未曾消失。但至少,他们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新的征程,始于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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