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要么甜得发齁,要么带着一股怪味,远不如林家的酸甜适口、回味悠长。
很快,就有孩子拿着孙家给的树枝条,跑到林家摊前,疑惑地问:“姐姐,我这个签子能攒着换吗?”
晓梅接过那根粗糙的、甚至带着毛刺的树枝,只看了一眼,便微笑着、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小弟弟,对不起哦,你这个签子不是我们家的。你看,我们家的竹签都是打磨光滑的,上面刻着‘林’字,还有特殊的记号哦。她家的签子,只能换她家的水呢。”
那孩子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粗陋的树枝,再看看林家摊位上光滑刻字的竹签,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气鼓鼓地跑回孙家摊前,把树枝条一扔:“你的破签子根本不能换林家的水!骗人!不好喝!退钱!”
有一就有二。
越来越多买了孙家“酸甜水”的孩子发现上当,纷纷要求退钱,或者干脆不再光顾。
孙家媳妇被一群孩子围着闹,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泼妇骂街似的嚷嚷:“爱买不买!谁说是换他家的了!换我家的!攒五根换我一碗水!”
可孩子们都不傻,她那水本就难喝,谁还愿意为了再喝一碗而攒五根破树枝?
顿时一哄而散。
她的摊前迅速冷清下来。
反观林家这边,因为有了“防伪暗记”的底气,晓梅解释起来不卑不亢,孩子们也明白了只有林家光滑刻字的竹签才是“真”的,购买和收集的热情更高了。
甚至有些孩子拿着从孙家摊前捡来的废弃树枝,跑来问林家要不要,被晓梅笑着拒绝,并再次重申只有带“林”字和特殊记号的竹签才有效,无形中又进行了一波市场教育。
一场拙劣的模仿闹剧,就这样被林家悄无声息地化解,反而进一步巩固了自家“优惠竹签”的权威性和稀缺性。
孙家媳妇灰头土脸地收了摊,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林家兄妹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显然是回去要向王翠花添油加醋地告状了。
林向阳并不在意。
这种程度的竞争和诋毁,在他预料之中,也有了应对之法。
真正的隐患,或许并不在此。
他注意到,那个国营冷饮车的售货员,今天来得稍晚些。
当他蹬着车来到老位置时,恰好看到了孙家媳妇闹剧收场的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了前几日的轻蔑,反而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般的目光,仔细看了看林家摊位上发放的竹签,甚至侧耳听了听晓梅向孩子们解释的话。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打开冰柜开始营业。
但林向阳捕捉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思索和……警惕。
国营厂的人,开始真正注意到他们这个小摊了。
这绝非好事。
要么,是感受到了威胁,考虑进一步挤压;要么,是看出了门道,可能也会下场模仿甚至利用行政手段干预。
无论哪种,都比十个孙家媳妇更难对付。
此外,街角那边,强哥的几个跟班今天出现的频率似乎高了点,虽然没靠近,但那游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总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周围,让人脊背发凉。
王翠花更是没有露面,以她的性子,吃了那么大的瘪(保温箱诬告失败),侄媳妇孙家又吃了亏,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恐怕正在家里憋着更阴损的招数。
收摊回家后,林向阳特意清点了今天发放的竹签数量,和晓梅的账目核对无误。
他看着那些看似一模一样、实则暗藏玄机的竹签,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感到一丝疲惫。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小小的成功背后,都紧跟着更多的窥伺和威胁。
“大哥,今天我们又赢了!”卫国还沉浸在打退模仿者的兴奋中。
“嗯。”
林向阳点点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卫国,晓梅,晓雨,我们要记住,今天能赢,是因为我们想在了别人前面。但模仿者只会越来越多,手段也可能越来越刁钻。我们不能总是这样被动地见招拆招。”
“那怎么办?”晓梅收好账本,担忧地问。
“我们要跑得更快。”
林向阳目光坚定,“要让他们学都学不过来!不仅要防伪,我们还要想办法让我们的东西变得更好、更特别、更不可缺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几块红糖和熬煮酸梅汤的瓦罐。
改良配方?开发新品?或者……寻找一个更大的、让模仿者无法企及的靠山?
夜幕降临,大杂院渐渐安静下来。
但林向阳知道,这安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王翠花家的窗户里,灯光亮到很晚,隐约有压低的、激烈的争吵声传出,似乎是在和孙家媳妇争论着什么。
更深夜静时,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曾在大院外徘徊,又很快消失,仿佛只是夜归人的路过。
林向阳躺在床上,警醒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头刻着某种复杂的、只有他自己懂的符号。
防伪的竹签暂时挡住了明处的模仿,但暗处的危机,仿佛一张正在悄然收拢的网,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知道,下一波风浪,或许很快就会到来。而且,很可能不再是小打小闹。
孙家媳妇拙劣的模仿闹剧草草收场,并未给林家酸梅汤生意带来实质性的冲击,反而因其对比,更凸显了林家产品的用心与可靠。
那带有隐秘暗记的竹签,成了孩子们口中略带神秘的“宝贝”,无形中提升了这小生意的格调与信誉。
然而,林向阳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
国营冷饮车售货员那审慎打量的目光,强哥手下在街角阴魂不散的身影,以及王翠花家中持续到深夜的低语争吵,都像是一片片积聚的乌云,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他没想到的是,这场风雨,最初竟真的来自天上。
夏日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天还是烈日当空,闷热难耐,第二天午后,天色便陡然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地压着四合院,空气中弥漫着土腥气和暴雨将至的压抑感。
“大哥,这天看着要下大雨啊。”
晓梅担忧地望着窗外,“下午还出摊吗?”
林向阳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屋檐下堆放整齐的、已经清洗消毒好的冰棍棍和折叠好的纸杯,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半袋宝贵的野山楂干和乌梅尾料。
出摊肯定是不行了,但这天气,更担心的是这些原料的存放。
“摊不出了。”
林向阳果断决定,“卫国,晓梅,快!把屋檐下那些冰棍棍和纸杯都搬进屋里来,千万别淋湿了!还有那半袋山楂和乌梅,也拿到炕上干燥处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