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指尖冰凉。
刚才强行复制窝头耗尽了仅剩的0.3能量,此刻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卫国,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们死了,晓梅和晓雨怎么办?”
林卫国张了张嘴,看着大哥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满腔的怒火和不甘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沮丧和茫然。
他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走,回家。”
林向阳深吸一口混合着煤灰和腐朽气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
黑市这条路暂时堵死了,怀里空空如也,回去面对晓梅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和晓雨饿得发青的小脸,让他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
兄弟俩拖着沉重的步子,像打了败仗的伤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胡同里依旧灰暗破败,行人匆匆,无人关注这两个失魂落魄的半大孩子。
刚拐进自家大杂院那条稍宽的胡同口,一阵与这贫瘠环境格格不入的、断断续续的嘈杂声响就飘了过来。
“……张老板……您行行好……真修不好了……这洋玩意儿太金贵……零件都找不着……”
“废物!一群废物!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托人从上海弄来的!才几天就哑巴了?再修不好,工钱一分也别想要!”
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声音和一个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交织在一起,引来了几个缩在墙根晒太阳的邻居探头探脑。
林向阳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胡同深处,一家青砖门楼稍显齐整的院门口,停着一辆半旧的黄包车。
一个穿着深蓝色绸面棉袍、戴着瓜皮帽、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对着蹲在黄包车旁的两个穿着油腻工装、满脸愁苦的汉子发火。
而吸引林向阳全部注意力的,是黄包车上放着的那台物件。
那是一个约莫一尺半高的方形木匣子,黄铜的喇叭花口在灰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暗淡的光泽,木箱外壳雕刻着繁复的西式花纹,虽然蒙了些灰尘,但依旧透着一股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精致与奢华。
——一台手摇式留声机!
林向阳的心脏猛地一跳!
前世作为技术宅的本能瞬间被激活了!
这玩意儿,在他眼里可不仅仅是播放音乐的奢侈品,而是一台精密的机械装置!
争吵还在继续。
“……张老板,不是我们不尽心,您看这发条……上紧了也没用,唱针也换了新的,它就是……就是不动弹啊!”
一个修理工哭丧着脸,手里拿着一个扳手和一个拆下来的小零件,显得手足无措。
“不动t?动了老子还找你们干嘛!”
被称作张老板的中年人怒气更盛,抬脚作势要踹,“滚!都给我滚!白耽误老子半天功夫!”
两个修理工如蒙大赦,却又满脸不甘,磨蹭着收拾工具,眼神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台留声机,显然没拿到工钱让他们肉疼。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怯懦和迟疑的声音插了进来:
“张……张老板?这……这机器,能……能让我看看吗?”
张老板和那两个修理工同时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单薄棉袄、面黄肌瘦的半大少年站在几步开外,旁边还跟着一个同样瘦小、眼神警惕的男孩。
正是林向阳和林卫国。
张老板上下打量了林向阳几眼,见他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衣着寒酸,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这洋玩意儿金贵得很,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一边儿待着去!”言语间充满了鄙夷。
那两个修理工也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摇摇头,收拾好东西,垂头丧气地走了。
林向阳却像是没听到那刺耳的呵斥。
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台留声机吸引住了,前世积累的机械知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维修欲望在心底翻腾。
他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声音依旧带着点“怯生生”,但目光却异常专注地锁定了留声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旋钮附近:
“张老板,我……我不是要饭的。我就看看……您看那个‘调速钮’,好像……好像卡死了?旁边……好像还渗了点油?”
他指的位置非常具体,正是两个修理工反复折腾却忽略的细节——一个用于调节唱盘转速的小旋钮,以及旋钮轴套附近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油渍。
张老板刚要发作的怒火被林向阳这精准的指向噎了一下。
他狐疑地顺着林向阳的手指看去。果然,那个黄铜的小旋钮歪斜着,周围似乎真有点深色的油污痕迹?
刚才那两个修理工光顾着捣鼓发条和唱针了,根本没注意这个。
“你……你懂这个?”
张老板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充满了不信任。
一个半大孩子,懂这种进口的洋玩意儿?天方夜谭!
林向阳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紧张。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赌一把,赌这台留声机的故障并不复杂,赌自己前世的知识还能用!
“我……我爹以前……在洋行干过,见过……见过类似的。”
林向阳的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悲伤,半真半假地编造着,“他说这种机器……有时候小地方卡住了,反而……反而比大毛病好弄。”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
张老板将信将疑地看着林向阳,又看看自己那台昂贵的“哑巴”机器,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你小子要是能鼓捣响了,老子不会亏待你!要是弄坏了……”
他冷笑一声,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卫国,帮我看着点。”
林向阳低声对弟弟说了一句,深吸一口气,走到黄包车前。
他无视了张老板审视的目光和周围邻居好奇的打量,目光锐利地扫过整台机器。
他并没有像之前两个修理工那样急着拆解核心部件,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个歪斜的“调速钮”。
纹丝不动。而且转动时有种异常的滞涩感。
他又凑近那点油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机油气息。
“有……有煤油吗?再……再来根最细的缝衣针?”林向阳抬头,看向张老板。
张老板皱着眉,但还是朝院里喊了一声:“王妈!拿点煤油和针线簸箩来!”